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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单顺平情怀难禁,蠢蠢欲动
过年的时候,食堂分来一批新兵。 这批兵共三个,都来自河北丰润县,两个农村兵,一个叫刘福山,一个叫李玉林,一个城市兵,叫冯志。于是,顺理成章,梁峰他们成为了老兵。班里对人员作了调整,单顺平交卸了他的保管职务,由新兵刘福山接替;杨国泰不再掌勺炒大锅菜,交给了梁峰,由新兵李玉林给他打下手;老兵陈学平复员,冯志接手采购员的工作。这样梁峰成了炒大菜的师傅,心中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单顺平交了保管的工作,心中有种失落的感觉,一连几天,他都是无精打采,一副丧魂失魄的样子。 梁峰当师傅没有两天,便感觉到了师傅的难当。给他分配来的这个新兵是个喜怒无常的人,还特别爱充大。本来刷锅、搞锅台周围的卫生这类活都属打下手的干,没想到第一天,新兵李玉林就尥了蹶子,他勉强等到炒完了几个菜,就扔下大铁铲不干了。梁峰叫他,他不理;梁峰无奈,只好自己下手,心中憋了一肚子气。 勉强干了三天,他找到了老班长,把情况说给了老班长。老班长正好也在注意着他们,明白他们的情况,便决定换人。正巧有关系户又送来一个临时工,班长便把临时工刘龙给了梁峰打下手,把李玉林撤到菜案上去学切配。临时工因为头上顶有“临时”二字,对分配自然不敢有异议,干活格外听话卖力,梁峰这时的工作才算真正开展了起来。 来年三月交春的时候,食堂里一下涌进了很多穿着便衣的年轻的红男绿女,杂在清一色的穿绿军装的人中间,就像绿草地上突然开出许多五彩的野花一样,格外地令人眩目。梁峰找知情的战友一打听,才知道那是干休所里新招来的临时工。那几年上级号召军队搞开源,于是各个单位想方设法上各种项目,干休所也不例外,他们利用自己房子充裕的优势,与人合资开了个服装厂,这些红男绿女便是他们新招来的工人。 军队是一个特殊的地方,职业特点决定了军队中是男人的世界,女军人只占极少的一部分。在三号院中,即使是住干休所的老干部家属子女,平时能看见的也不多,妙龄的女孩更是这儿的稀有产品。干休所的服装厂一开业,就像一所封闭的房屋突然开了个大窗子,一下子涌进许多的新鲜空气一样,一大帮妙龄女孩涌到单身军人们的面前,使他们像由一片荒漠来到一个百花盛开的大花园,一下子有些目不瑕接,头晕目眩了。 单顺平这几天就特别的兴奋。每次开饭他都冲到卖饭台最前沿,占据卖菜的位置。而这儿,以前曾是副班长夏树启的领地。按规定,打菜用一标准的铁勺,一份给两勺,半份自然就是一勺。即使这样,围绕菜量的多少,就餐的人与炊事员之间仍时有纷争。问题的关键在于,一勺之中有丰有欠,一平勺是一勺,鼓鼓的一勺也是一勺,而两者的份量相差就大多去了。为此,当时有一调皮的士兵,还编了一首歌谣:“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厨师手喀嚓。”“喀嚓”一词是象声词,意为盛菜时本来满满的一勺,厨师把勺子在盆子边上一碰就会变成一平勺,一下少了很多。 开饭时间到了,单顺平让梁峰配合他在窗口收饭票。长长的队伍中男女老少夹杂在一起,像一条虫子似地缓缓地向前蠕动。单顺平边拿勺盛菜边嘴里哼着歌谣,一扫往日的颓唐之气。“下一个,”刚走了一个老头,上来一位姑娘,“一份土豆丝。”那姑娘操着带点家乡味的普通话,嗫嚅道。“好的!”单顺平给盛了两平勺,递给那姑娘时跟梁峰挤了一下眼。“满脸苍蝇屎,太丑了。”梁峰咧了下嘴角,似笑非笑的,没言语。紧接着上来一个打扮入时的姑娘,长相颇像刘晓庆,说话也口音清亮:“师傅,来半份土豆丝。”“小妹妹,你是河南来的吧?”单顺平边把满满一勺菜盛进姑娘递过来的饭盒中,边搭讪道。那姑娘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咱俩是老乡呢。”那姑娘又点了点头,端起饭盒走了。 夏树启因为没事干,一直在一旁站着。见单顺平打菜时有多有少,而且一副摇头晃脑,精神兴奋的样子,忍不住说道:“小单,打菜时注意一点,多少要均匀。”这夏树启是直性子人,有事不会绕着弯子说话。这次跟单顺平说话还是留有一定分寸的,因为他知道单顺平和主任、班长关系好,不大服他这个副班长。前一段单顺平风头正劲的时候,老家的表哥有事来北京,单顺平吃饭时公然拿一件啤酒请他表哥,当时老班长和主任不在,夏树启觉得自己一介副班长,有责任管一下,便把他叫到一旁,说他道:“小单,当保管要注意点影响。”小单便顶他道:“我注意着哩,不就是两瓶破啤酒吗?有意见你和班长、主任说嘛!”说完又赌气拿了两瓶,第二天,夏树启气愤不过,把这件事说给了班长和主任,班长和主任听后,只是哈哈一笑,打官腔道:“你管他是对的,但他酒已喝下,收不回来了,下不为例就是了。”此事再没有了下文。夏树启也知道主任和班长都有意袒护单顺平,他便也处处让着他。单顺平一得势,尾巴翘得高高的,越发不把夏副班长放在了心上。夏树启尽管心中不平,却也无可奈何。 很快,梁峰发现了单顺平的又一个反常:他迷上了干休所老干部活动室,有事没事的爱往那儿跑。那是一处平房,有大概一百多平方米大,是老干部活动的场所,房顶装着转灯射灯之类的舞台用灯光,边上放有几个大音箱。平常时节摞几桌麻将、扑克、象棋之类供老干部娱乐消遣,晚上举办些交谊舞会,平时白发的老头、老太太居多,服装厂成立后,女工们下班后也涌到活动室里凑热闹,会跳舞的陪着老干部跳舞,不会的坐在旁边的圈椅里看热闹。单顺平一下班,便洗脸梳头一通忙活,全身上下整得干净利落的,上门来叫梁峰。梁峰知道,他带自己一来是怕孤单,找人做个伴,二来是这样合乎科里规定。在刘杰军出事以后,科里特意规定,外出必须二人结伴,好互相监督。 这晚干休所照例举办舞会,春天白昼短,晚饭一过天空便暮色苍茫了。活动室落地窗前,人影瞳瞳,射灯、西瓜灯旋转着一闪一闪的,大功率的音响也传出了快节奏的震耳欲聋的舞曲声。说句心里话,作为一个农村出来的小兵,梁峰着实不愿往那个地方凑,一来见到那样的场合心中胆怯,觉得那是上层人和有钱人玩儿的地方,自己地位卑微,有点自惭形秽,二来,他总认为,男女搂抱在一起,有伤风化;在电影上看,他挺羡慕;一旦到现实中,自己又觉得那些东西有点太令人难堪了。梁峰有时自己也反思自己,虽然来北京一年多,虽然自己也看过了书中许多有关两性关系的描写,可自己骨子里仍是个卑怯、猥琐、保守的乡下人,一个农民。不过,作为单顺平的一个玩伴,他又不想拂却他的一番美意,即使应付他也得陪他一回。就这样,他随单顺平来到了干休所那灯火辉煌的舞厅中。 出乎梁峰的意料之外,第一次到舞厅,他并未受到自己预想到的那种冷遇。舞厅中,老干部们看到他俩的到来,纷纷热情地给他们打招呼,安排他们座位,并给他俩介绍舞伴,一时之间,让他俩的心中觉得暖烘烘的。其实梁峰心中也很清楚,这些高官在职时尽管权势显赫,一旦退职就变成了落架的凤凰折翅的鹰,变得无足轻重。而他们在官场上学到的圆滑世故却会伴随他们终生,自己和单顺平虽然只是两个小炊事员,却是他们天天要打交道的人物,是他们的灶王爷了。理所当然地会得到他们的殷勤照顾。 单顺平和梁峰都不会跳舞,他们只是在圈椅上傻坐着,看舞池中的人在结伴跳舞,单顺平眼睛只是在一个姑娘的脸上瞅,梁峰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个像刘晓庆的姑娘,正在舞池里和一个老干部在跳舞。她的舞姿并不好看,动作也不协调,有时还差点踩了那位舞伴的脚。梁峰知道,她一定是刚学舞蹈,还不太熟练的缘故。单顺平不错眼地盯着那位姑娘,梁峰笑了一下,知道他到舞厅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便撇下他和自己的一个熟人聊起来。他们聊得正开心,忽然舞厅的弹簧门一响,一个熟悉的身影闯了进来:“小梁来了,欢迎你啊!”她抬眼一看,是大个秃顶的路处长,便站起来和他握手,路是带着女儿来跳舞的,寒暄过后,梁峰坐下,他和女儿随着音乐滑入了舞池当中。 一曲终了,那像刘晓庆的姑娘坐到了圈椅中,单顺平见到,忙凑上前去,搭讪起来。梁峰知趣地离开,在一边远远地站着,边看着周围的人们,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单顺平和那姑娘在攀谈。一时间,觉得无聊极了,他刚想悄悄离开舞厅,有人拉住了他,原来路处长和女儿跳了两支曲子后,女儿因有事撇下他走了。路意犹未尽,跟梁峰说道:“小梁,来,咱俩跳一曲,梁峰忙摇头:“对不起,我不会。”路处长兴致正高,他硬拉着梁峰到了舞池中,说:“跳舞这玩艺不难,我教你就是了。”于是他让梁峰右手握住他的左手,左手扶着他的肩膀,成跳舞的姿势,给他讲三步舞应如何退步,如何保持挺胸抬头的姿势,刚开始梁峰还能记住,可乐曲声一响起,他脑子中便陷入了一片混沌,路处长已经开始迈步,并催促他说:“勇敢点,小梁,别害怕,走两步,对,走两步!”梁峰开始配合着路处长的前进的脚步后退着,在旋转时,该梁峰前进路处长后退,梁峰一不小心踩着了路处长的脚,路处长一个踉跄差点撞着了身旁的人。更难以忍受的是,路处长和梁峰面对面时,嘴里喷出阵阵难闻的口臭味,令梁峰欲吐欲呕,一曲未终了,梁峰便逃也似地离开了舞厅,独自一个人到大门外大口地喘气。 室内的乐曲声再度响起,梁峰却决定离开了。他想到《鸭绿江》杂志社的一编室主任前天来信催问本期刊物的查错的事,便决定今晚即使干个干宵也得把这事干完,明天邮局一开门便赶紧寄出去。他本想走前和单顺平打个招呼,又怕节外生枝,被什么事绊住了脚。他踅回到舞厅外的大玻璃窗前,从外边看见单顺平正和那姑娘喁喁唧唧的说着话,他敲了敲玻璃,给单顺平挥了一下手,便径直一溜烟地回到了窗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