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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同志们,办公室在过去的一年中,做了大量的工作,得到了上级的肯定和好评,其中有不少突出的同志,按我的意见,人人都是先进,但我们的名额只有三个,所以今天就选一下,先由大家提名,然后再投票选出。”

  办公室主任在评先会上先来一段开场白,大家也没怎么上心,因为评先这玩艺现在已变成轮流坐庄的游戏,选谁好象已经没有多大意义。

  “我先推荐卫东。今年我们的重点工作是企业脱困,卫东同志能勇挑重担,深入基层,按时按质完成了任务,试点的工作也初见成效,受到上级的好评和重视。这先进,他当之无愧。”

  主任的话音刚落,众人的眼光齐刷刷投向卫东,不光大家吃惊,连卫东也吃惊。论资历,他是最浅的,历年评先都没份,这次主任提名,当先进并没什么,主要是后面的潜台词:卫东要“起飞”了。至于飞到哪一层次,那才是大家“关心”的。

  毫无意外,卫东当上了先进;另外,为了犒劳办公室,侯局长请大家吃饭。

  酒足饭饱后,众人开始扯开嗓子,通过卡拉OK制造噪音,侯局长把卫东拉到一边。“小卫,你写的材料不错,要继续跟踪调查,如果成绩显著,我准备到那里开现场会。”

  “酒店势头很好,今年扭亏看来已成定局。”

  “要继续盯紧,好好干。”侯局长压低声音,“我向组织人事部门打了招呼,提你当科长。”

  这最后一句话,使卫东先是晕晕然,然后是心跳身热,以至侯局长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科长?”他老是不断地问自己,可能吗?但侯局长又确实这么说的。如果这是真的,自己岂不是机关里最年轻的科长?辛苦了这几年,看来还是值得的,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正当卫东晕头转向,白冰凝拍拍他肩膀,“侯局跟你说什么?”

  卫东小声说:“你要保守秘密。”

  白冰凝点点头。

  “侯局刚才说,要提我当科长。”

  “真的?”白冰凝两眼闪着光,“我第一个祝贺你。”

  “正式文件还没影呢。”

  “这是侯局的风格。”

  “这两人在干吗?偷情!”有人发现这两人在嘀咕。

  “是偷情,偷偷地交换情报。”白冰凝大方地回击着。

  “为了你们的‘奸情’,唱《爱我的与我爱的人》。”他们开始起哄。

  “是坚实的友情。”白冰凝拿起麦克风。

  和自己深爱的人唱情歌,是卫东求之不得的事,但同时,也是他最害怕的事。荧屏上每一个字,都可能变成割肉的刀,揪肝扯肺。

  最后,卫东醉了,象滩泥。

  白冰凝回到家,却怎么也打不开门,原来从里面反锁了,只好拍门,许久,才传来王子明的声音。

  “你还记得这个家?”

  “有同事喝醉了,送他回家。开门吧,外面冷死了。”白冰凝跺着脚。

  “让你清醒一下也好。”

  白冰凝只觉得一道气咽在胸中,“太过分了。”她怒不可遏,转身就走。

  昏黄的灯光下,四双手在搓着麻将。桌上是钟文革、姜甜甜、公安局的温局长,还有局长带来的一个女孩。看着她,钟文革总是想笑:这局长恐怕有点特殊癖好,要不为啥弄个这么难看的女孩?

  “钟经理,这回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温局长一边码牌一边说,“酒店的生意不错嘛。”

  “全靠你们的大力支持。”钟文革甩出一只同子。

  “碰。”温局长马上捡起来。

  “不过,要提高营业额,必须增加服务项目。我们想增加桑那和沐足。”姜甜甜说。

  温局长皱皱眉头,他明白姜的意思,“听说你们申请过,但没成。”

  “是,现在卡得很紧。”钟文革又甩出一只同子。

  “碰。”温局长将牌捡起来。“最近在整顿娱乐场所,不仅不批新的,还要砍一批旧的。”

  钟文革看看手中的牌,万子清一色,牌势很好,伸手摸一只,又是同子 ,温局长已是六只落地,再甩出去,恐怕要出冲。所以他把同子截住,甩出其他牌。“批不批还不是你一句话。”

  温局长不吱声,甩出一只四万,钟文革眼中一亮,“糊了。”心中低叫一声,但一转念:吃他的糊?那脑袋才是糨糊。他不动声息。

  “也不能这么说。”温局长道。

  摸了几圈,钟文革见他不断地摸牌甩牌,眼睛盯着每人的手,“他在叫糊了。”钟文革将手中的同子甩了出去。

  “十三幺!”温局长把牌一推,“这时候还甩同子,该你出冲。”钟文革诡秘地一笑,推到麻将,摸出筹码递给他,这一把输给他近万块。

  “很多合理的事,做起来难。”温局长叠着筹码,“你们在批复下来前,可以先做准备嘛。至于申请,等这阵风过了才好答复。”

  “等我们正式营业后,温局经常过来检查就行。”姜甜甜说。

  “不过要微服出巡,如果穿着制服,车在我门前一停,我们就要关门了。”钟文革道。

  桌上响起一阵笑声。

  第二天,钟文革回到酒店,立即呼来李然,成立桑那沐足部,由李然当部长,立刻找来一班她认识的姐妹,按行规只包她们住,收入则按钟数提成。李然这班“娘子军”本来就有一帮熟客捧场,所以一开张,酒店的门前就不时停满了靓车。姜甜甜望着这些靓车,不无担心。

  “在这里,最重要的是把握‘度’。不超出‘度’,不怕;超出了,神仙难救。”钟文革说。

  姜甜甜似懂非懂。“钟经理,酒店连辆车都没有,现在赚了钱,也该买一辆了。堂堂酒店经理,出入连车都没有,太掉份了。”

  钟文革不吭声,他真的很想有辆车,但在目前的情况下,可能吗?

  “沙舟的老婆昨天打电话来,说过几天要来酒店闹。”

  钟文革不解地望着姜甜甜。

  “沙舟平时跟一个服务员挺好,他儿子前几天来酒店玩,其他人就让他叫‘细妈’,儿子回去跟他妈一说,翻天了。”

  钟文革闻言沉下了脸,本来这事在他看来不算啥,他也不必管,但沙舟的老婆闹到酒店来,自己还要做生意吗?所以不能不管。但怎么管?毕竟沙舟是餐厅经理,处理不好直接影响酒店的运作。这班骨干,总体而言还可以,但是钟文革也慢慢觉得,姜甜甜实际上是一个权力欲极大的女人,随着地位的上升,原来收敛的气焰开始逐渐显山露水,自然就跟沙舟这些老臣子产生摩擦,钟文革有时不得不出手来调停他们之间的争执,而且因为姜甜甜与洪江山的关系,很多时候钟文革不得不有所顾忌。

  想了很久,钟文革才说:“让那服务员明天开始到外面找活,这个月的工资照发。沙舟老婆来的话就告诉她我把那人炒了,再闹我把沙舟也炒掉,两公婆的事,回家吵去。”

  “这太那个了吧?”姜甜甜不解地望着他,在她看来这事似乎不用这么小题大做。

  “就这么定了。”钟文革不容争辩地说。酒店正处于上升期,手下的人可能正滋生一种骄气,他要利用这件事,给他们一点危机感,而自己的权威地位则更加巩固。

  黄金来家里,闹得天翻地覆。

  “你们偷看我的日记就是不对。”黄汐直着嗓子叫道,眼中闪着泪光。

  “还不是为你好。”黄汐妈道。

  “汐汐,关心你才这么干,中学生早恋没好处嘛。”黄金来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首先是影响学习,其次是。。。。。。。”

  “我就是喜欢他。”黄汐嚷道。

  “他有什么好?年纪大你那么多。。。。。。。”黄汐妈唠叨。

  接下来是轮番的“精神轰炸”。事情的原由,无非是黄金来刚参加完公司组织的干部电脑培训,回到家里用黄汐的电脑练练手,由于他从来没动过黄汐的电脑,黄汐也没在自己的文件里加密,黄金来无意中就看到黄汐写的东西,一看之下大惊失色,连忙与老婆“研究”对策,结果是两人联手来修理女儿,于是便有了刚才的一幕。

  但黄汐任性的性格,使他们束手无策,道理说了一大堆,黄汐妈的眼泪攻势也不见效。黄汐最后干脆“绝食抗议”,躲到房里反锁自己,任你在房外求爷爷告奶奶,就是不瞅不睬。首先是黄汐妈绝望了,黄金来坚持不久也不吱声了。

  此时此刻,黄金来心中宛如一团乱麻,工作上已够烦心,想不到后院也起火,现在的孩子真难伺候,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女儿会爱上钟文革,不是早听说钟文革的未来岳父是侯局长吗?况且公司里特别是陈书记会怎样?他们攻击我不又多一条吗?

  而黄汐却趁着黄金来两人不注意,偷跑出来了。

  临近春节,广州人都忙碌开了,纷纷倾巢而出大买年货,整个都市就象一只烧红的锅,然而这热锅中却跳出两颗冷豆,他们是钟文革和黄汐,两人已在这喧闹的街市中默默走了很久。

  钟文革拥着黄汐,心中盘算着:事到如今,再拖下去已不是办法,挑明吧,随之而来是众多的难题,说不定与黄金来闹翻;放弃吧,手中的筹码一下子失去很多。他权衡着,比较着,他自己也说不准是舍不得黄汐,还是舍不得她爸的权力,这是爱吗?如果是,怎么总将她当作一只棋子?如果不是,自己却又为何迟迟下不了放弃的决心。

  黄汐靠在钟文革的怀里,心中既有解脱感,又有点怕,少女的矜持,使她没说出事情的全部,只说父母反对自己继续与钟文革来往。而钟文革一直沉默,黄汐怕他突然停下来对自己说:“我们以后就不见面了。”

  钟文革真的突然停下来,“喝啤酒吗?”

  黄汐茫然地点点头,钟文革将她拉到路边的士多店,一人一罐地喝起来,“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喝啤酒吗?”钟文革问。

  “记得。”黄汐目光灼人地盯着钟文革,她忘不了那难忘的夏日晚上。

  良久,钟文革将空罐一摔,一把抱住黄汐,“I LOVE YOU 。”

  一瞬间,恍如万道闪电刺激着黄汐的眼,泪水一下子溢出了眼眶,尽管她设想过许多种钟文革说出这句话时自己的表现,但现在她只是呆若木鸡,不只所措,巨大的幸福感使她有点傻,她等这句话等得太苦了,现在这只“孤傲的鹰”终于放下了自尊和傲气,低下了头,自己赢了,终于得到了他。鹰,被锁住了。

  钟文革轻轻擦去她的泪水,黄汐如梦初醒,将手中的啤酒罐使劲一扔,不顾途人的目光一头扑到钟文革怀里。

  钟文革拥着黄汐,双手抚摩着她头发,目光冷漠地投向夜空,想起了米琪,想起了孟妮,甚至想起刚刚上完床李然。哦,多虚伪!可自己怀中抱着的,不仅仅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她可能是自己成功之门的敲门砖。

  “你把黄汐藏哪了?”黄金来暴跳如雷,冲着钟文革咆哮。

  钟文革安之若泰,摸出烟叼上一根,递给黄金来一根,黄金来脸色铁青,一把将他的手推开。

  “不是我把她藏起来,是她不愿回家。”

  “你给她灌了什么迷汤?”黄金来烦躁地摇摇头,黄汐昨晚一夜不归,将他两口子吓得半死,一大早黄金来就把钟文革捉来。

  “你不说,我就报警。”

  钟文革暧昧地笑笑,喷一口烟道:“不会的,你很注意影响的。”

  黄金来噤声了,心中烦躁异常,他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对方手中的玩物,但又不能发作,因为对方恰好掌握了自己的弱点。

  “黄汐爱我是铁了心的,为了她的将来,你倒不如就成全我们。”

  黄金来盯着钟文革,觉得这个年轻人的双眼挟着一股寒气,“你跟侯局长的女儿不是有一腿吗?你怎么摆平?”

  “侯局长根本没女儿,你那里听的?”

  黄金来又气又无奈,事到如今,他已别无选择。

  因为准备现场会的材料,卫白二人一直干到肚子咕咕叫才步出办公室,白冰凝看看天说:“回家也没饭吃,算了,我请客。”

  卫东踌躇了,她跟老公正闹别扭,这时候跟她下馆子,别人会怎么说?但白冰凝根本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红红的炭火映照着两人的脸,小煲内的汤水翻滚着,卫东瞧着炉火发呆。

  “还跟老公斗气?”

  “我想约他谈谈,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得有一方让步,我了解他,他不会先让步的。”

  “每次都是你让他?”

  “差不多。”

  卫东心中的滋味真难以形容,一段婚姻,到了靠一方迁就另一方来维持,还有多大意义呢?他很想跟对方挑明,但世俗的压力,心中的桎梏,都使他对这种想法怀有负罪感。

  两人买了单,步出店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一旁闪出,插到两人中间,把他们吓了一跳。

  “子明。”白冰凝诧异地叫道。

  “我跟你们很久了,怪不得总不沾家,原来是这样。”王子明扬手给了白冰凝一嘴巴。

  “别误会。”卫东忙上前劝阻。

  王子明回身一拳,卫东马上成了只大虾米。

  路人纷纷围上来看热闹,白冰凝怒目注视着王子明,咬牙切齿地说:“王子明,五分钟前我还考虑同你和解,现在我正式告诉你,咱完了。不过你放心,我从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说罢,翻身上车,箭般离去。

  王子明望着远去的白冰凝,气得脸色铁青,他冲卫东道:“我肯定玩死你。”然后冲出人群,驾车一溜烟跑掉。

  经过紧张的筹备,由侯局长当导演的现场会终于隆重推出。是日,一大帮人来到了银湾酒店,领导讲话记者采访,兄弟单位同仁参观,好不热闹。但世事往往是这样:有建台的,也有拆台的;有叫好的,也有喝倒彩的。仿佛有阳必有阴,有圆必有缺一样。在另一场合,也有这样的说法。

  “黄金来、钟文革这回风光了。姓钟的不就凭黄金来给他撑腰,算个鸟。”陈仕源猫在办公室的椅子上骂骂咧咧。

  “小点声。”陈书记低声斥道。

  “我就是不服。”陈仕源气哼哼地说道。

  “要动脑筋。”

  “脑筋?”

  “总有办法的。”

  然而此时,钟文革正躺在酒店的总统房里,身旁躺着李然。钟文革呆望着天花,窗外传来淅沥的春雨声。现在,无论是金钱、名誉、地位,对他都缺乏吸引力,一种难以名状的空虚压迫感折磨着他,仿佛干啥都打不起精神,他逐渐觉得,生活到头来只是一片虚空。越是空虚,越需要刺激,越刺激,越空虚。无聊时就和李然和她那帮姐妹狂放一回,但当生理冲动得到满足,剩下的仍是无尽的迷惘和空虚。他依稀记得一句话:“和相爱的人谈爱只有美感而没快感,与不爱的人做爱只有快感没有美感,只有与相爱的人做爱,才既有美感又有快感。”同李然她们寻欢,只能靠酒精、床上淋漓的汗臭来刺激自己快麻木的神经,来活动一下行将腐朽的血肉之躯,来填补自己空虚的心灵。他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多久,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很累,睡觉时也要睁着一只眼。既要想方设法去掏空别人的钱包,又要小心翼翼防人暗算,更多的时候要跟别人面对面地较量一番。他知道,自己四周早就是一对对虎视眈眈的眼睛,他们象饿狼一样,正窥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一旦瞅到机会,便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将自己撕得粉碎。他有时觉得自己是那么孤独无力,就象狂风恶浪中一只孤舟。然而,这种生活他仍要过下去,因为他渴望别人的承认,渴望欢呼和喝彩,渴望那种君临上界,一览众山小的成就感,渴望那种看到对手被打倒在地时的快感。

  李然爬起来,拿起内裤穿上,然后炫耀般问:“新买的,好看吗?”

  钟文革心不在焉地说:“你不穿最好看。”

  “死相!”

  “下辈子当女人算了,赚钱太容易,两腿一张就来钱。有个段子:不建楼,不建房,开张只需一张床;无噪声,无污染,拼足内功求发展;不生女,不生男,不给国家找麻烦;不去偷,不去抢,坚决拥护共产党。多形象!”

  “呸!,他妈都是你们这些臭男人讨了便宜还拿我们开心。有个变态佬,三九天拿凉水往我身上浇,然后用泡湿的毛巾往这里拼命抽。”李然指着两腿中间,“一直抽到又红又肿,才霸王硬上弓,折腾半宿不下来。最后我实在受不了晕过去了,他怕出人命才放过我,他给钱的时候,我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车轮大战更是家常便饭。我们的钱,真的是血汗钱。”

  钟文革不吱声。是的,她们的苦有谁知?“你不怕警察?”

  “怕也没用。上面催得紧,他们就人五人六地出来抓我们几个回去交差,平时他们也一样来寻开心。我接过一个,他还拿着手枪直往我里面捅,把我吓得半死。”

  李然一边说一边穿衣服,一张名片从衣服掉出。钟文革接住一看:陈志亨。

  “咋回事?”钟文革扬扬手中的名片。

  李然没好气地应道,“这家伙死抠。原来讲好价的,他那玩意又不争气,没进去就射了,死活不肯掏钱,最后争了半天,打个五折。”

  钟文革嘿嘿笑两声,双眼透出一股杀气。

  银鹰腾空而起,发出巨大的轰鸣,冲向蓝天。孟妮望着飞机消失的方向,若有所失,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她,回头一看,心中不禁一阵狂跳:钟文革。

  “真巧。”孟妮婉然一笑。

  “好久没见,还那么漂亮。”

  “谢谢。”

  钟文革抬腕看看表,“不早了,一齐吃饭?”

  孟妮稍微犹豫,最后还是点头。

  他俩常去的西餐厅,灯影依旧迷离,乐曲依旧悠扬,钟文革端着杯法国红酒,一边慢慢品尝,一边仔细打量着孟妮。

  “最近不错吧?”孟妮问。

  “你怎知道?”

  “报纸都登了。”

  大厅里回荡起《梦醒时分》的钢琴曲,那优美的旋律带来一点忧郁。

  “真快,我们认识一年多了。”钟文革道。

  “是很快。”

  钟文革呷口酒,“今天送谁?香港朋友?”

  “你怎知道?”

  “直觉。”

  孟妮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问:“你跟黄汐怎样?”

  钟文革愣了一下,垂下眼帘,用手晃着酒杯,盯着酒杯里旋转着的酒液,许久才说:“我需要她爸爸的权力,她爸爸需要我的金钱,她也得到我的人。”

  “你的心呢?”

  钟文革耸耸肩,无奈地摊手道:“即使在做爱的时候,我也只能把她当妹妹。有种犯罪感。或者我这人没有心,或者我的心早死了。”

  孟妮想不到钟文革会将这么隐秘的个人感受说出来。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她又何曾轻松过?当她得知钟文革和黄汐的事后,心中那沉甸甸的感觉,似乎有所减轻,但更多的是失落和惆怅,每当夜深人静,辗转难眠时,那往昔的一切,便会一幕幕展现眼前。许多次,她都想找钟文革,但最后,拿起的电话又都放下。可能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孟妮掏出烟,优雅地点着,“生意怎样?”

  “挺火。管他呢,花了再说,反正黄金来兜着。”

  “我那里月前重新装修过,增加了美容,我还准备装视听音响,到时候顾客就不仅是理发美容,也是享受。现在美容的竞争很激烈,不想办法留住客人就很难生存。”

  钟文革默默地听着,末了爆一句:“女强人,除了生意就没别的话题?”

  孟妮莫名其妙地望着她。

  “啥时候让我看看你那香港朋友?”

  “有必要吗?”

  “没别的意思,只是好奇。”

  “等他回来再说吧。”

  两人继续聊下去,没有头绪,两人都想多呆一会,多享受一下那道不清说不明的感觉。突然,钟文革的手机响了,他接听后无奈地冲孟妮笑笑。

  “有事?”

  “有生意。”

  “那走吧。”

  餐厅门口,两人不约而同地站住。

  “有空来酒店陪我睡觉,我在上,你在下;我睡六楼,你睡五楼。”钟文革调侃道。

  然而孟妮觉得并不好笑,反觉得鼻子酸酸的,她强笑道:“你也很久没去我那了。”钟文革盯着她的眼,他分明看到那黑色的眸子里,有燃烧的火,流淌的血和泪,他的心一阵狂跳,不过心中的前言万语一到喉咙就蒸发掉了。他喜欢赢,讨厌输,无论输什么,金钱、地位,乃至面子,都不能。钟文革冷傲地点点头,挥挥手,转身而去。

  “砰”侯局长的茶缸被狠狠地砸到办公桌上,“混蛋!”

  卫东脸色苍白地瑟缩在一边,半天不敢吭声。

  侯局长怒目圆睁,叉着腰盯着他,“人家亲眼看到,我操,不争气的东西,我早就提醒过你,坏事了不是?你倒霉就算了,你还连累我们局。王市长今天把我们的请示扔回来了,你高兴吧?”侯局长咆哮着,脖子上的青筋突起来。

  “我是清白的。”冷汗从卫东的额上渗出来。虽然他也见过侯局长发火,但从没见过这么激烈,卫东想辩解,可千言万语涌到喉咙,一见侯局长那愤怒的脸,立刻给吓得无影无踪,他深知无论怎么解释,结果都只是一个,但望着厄运来临,求生的本能又使他作最后一搏。

  侯局长闻言更加激怒,指着门口高叫:“滚!”

  卫东象只夹着尾巴的狗,狼狈地走出侯局长的办公室,他觉得恍恍惚惚,身子好象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四周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更多是幸灾乐祸。

  白冰凝问:“怎么了?”

  卫东摇摇头,径自朝门外走去,白冰凝只好跟出去。

  到了僻静处,白冰凝按捺不住,拉住卫东问:“究竟什么事?”

  卫东摘下眼镜不停地揉,“你老公搞我。”

  白冰凝忿然道;“卑鄙!我找侯局去。”

  卫东连忙摇头,“没用,只会越描越黑。”

  “不行,不能任人胡扯。”白冰凝扔下一句走了。

  卫东注视着她的背影,此时他的心就象被狂风撕扯着的破风筝,幻灭感、挫折感。。。。。。。。天下所有最黑暗的感觉一齐笼罩着他。命运变幻莫测,眨眼间,名誉、前途,都失去了,面前只有一片漆黑,但自己并没干错什么,有比这更令人莫名奇妙的吗?有比这更令人感到万丈高楼失足吗?他恨不得放声痛哭一场,不过此刻却是欲哭无泪,卫东只是惨然一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明白,在面前等着的将是什么。

  钟文革匆匆赶回酒店,径直走进会议室。一进门,里面的两人的表情是各有各精彩:李然立刻一脸的媚笑,另一人却先是惊谔,后是惶惑。

  “我来介绍,这位是我们钟经理,这位是陈先生。”李然充满风情地周旋着。

  “老同学,很久没见。”钟文革满脸堆笑,握着对方的手使劲摇晃。

  “是-----很久了。”陈志亨一紧张,口吃的毛病就露馅。李然悄悄地退了出去。

  钟文革把陈志亨让到沙发上,掏出烟点上,看着忐忑不安的陈志亨心中好笑。如果不是自己布个局,让李然出马,他还真“请”不到这家伙。

  “想不到,你成了酒店老总。”陈志亨小心地说道。

  “也想不到这样见到我吧。”钟文革揶揄道,“你真难找。”

  “我回澳洲了,最近才回来。”

  “回来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太好了。”钟文革语气极平静。

  “老同学,我知道你恨我。当时我只能跑掉,要不我活不到今天。真的VERY SORRY 。”陈志亨一脸忏悔。

  钟文革默默地抽着烟,他发现人是一种很怪的动物。今天和陈志亨坐在一起,是自己下了很大决心才做到的。刚听到陈志亨的消息,如果是以前,他早把陈志亨灭了,但今天的他已非昨日的他,他觉得这个人只要利用好,就是一只会生金蛋的鹅。当然,同一个欺骗过自己的人合作,有点与狼共舞的味道。不过这次他会让狼变成猴,自己却成为耍猴的。

  钟文革拍拍陈志亨的肩膀,“叫你来,不是算旧帐,主要是谈我们合作的事。”

  “合作?”

  “你来我酒店搞传销。”

  “国家不是已经禁了吗?”

  “你是袋鼠屁眼出来的还是装蒜?国家不禁止盗版吗?那几块钱一张的VCD不一样臭大街。你尽管放心,公安绝对不会来查。你知道我们的后台是谁吗?洪江山!”

  陈志亨半信半疑地听着。

  “你把旧部招回来,然后在我那培训,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