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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初夏的太阳照射在大学那中式门楼的绿色琉璃瓦上,使其显得更庄严古朴,门楼上“庆祝建校六十周年”的横额分外醒目。校庆,该校各色“精英”的大展览,胸佩鱼尾签的大学生充当着“公关”,带着一群群或是头发落尽,步履蹒跚;或是大腹便便,一脸舍我其谁的校友,在校内登堂入室。 钟文革驾着崭新的本田轿车,绕过那些校友,径直开向教学楼,钟文革停下车,门口的一位老者走向前拉住他的手:“文革,怎么现在才到?” 钟文革忙摇着他的手道:“李教授,堵车,没办法。” “原来班上的同学来了不少,另外就是今年刚到的新生,我准备请你这位‘大师兄’谈谈。” 钟文革原想推辞,但看着教授诚恳的脸,心中不禁一热,点了点头。 李教授一拍他的肩膀,“豪爽!” 讲台上,李教授说:“同学们,今天我们特意请来了钟文革学长。他在校时,就是一名品学兼优的佼佼者,现在是银湾酒店的总经理。他的经验,是我们的宝贵财富,现在请他跟我们分享。” 钟文革望着台下那几百双带着稚气的眼睛,心中禁不住打颤,一瞬间,往日站在台上领奖、演辩的情景又重现眼前,他觉得喉咙发干,说不出话。良久,他才缓缓说道:“今天很高兴,站在你们中间,好象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刚才李教授过奖了。我姓钟名文革,未婚。”台下一片笑声。 钟文革娓娓道来,往事化作语言,滔滔不绝地流淌出来,钟文革也仿佛回到了过去的岁月。末了,下面递上来一张条子:“你的成功经验能和我们分享一下吗?” 看着条子,钟文革有点激动。 “这么些年,也很少整理一下记忆,因为昨天无论多么优美,总属于死亡,我们真正拥有的,只有今天。 “艰苦的环境,不应被消极地理解为生活的不足,那也许正是生活对一个人有益的塑造,使他成为一个。养尊处优的环境产生不了新思想和杰出人物,夸张地说,甚至会使人堕落。而需要顽强抗争的环境,才是使人成长的动力。 “曾经盼望成熟,但你自觉成熟时,是否意味着失去了纯真?在众多诱惑前,要保留纯真谈何容易,郑板桥说:难得糊涂。我认为:难得纯真。由纯真入成熟易,而由成熟入纯真难。 “由纯真入成熟,要付出代价,由成熟返纯真,付出的代价更大。它如通向成功的天梯,软弱者、意志不坚定者,会在半途倒下或退缩,只有那孜孜以求的探索者,才能到达光辉的顶点,他们是‘伟大的纯真者’。 “我们需要成熟,而不是世故。 “我们更需要伟大的纯真!” 台下报以热烈的掌声,钟文革呆立台上,陶醉在掌声中,在他记忆中,很久没这种感觉了。 “让我们再唱一次校歌吧。”钟文革扯起嗓门,唱了起来。逐渐地一个声音慢慢变成两个、三个,最后成了合唱,人们个个表情肃穆,那嘹亮的歌声,在空气中回荡。歌声中,多少旧事,多少面容涌上钟文革心间。他觉得很累,但他不会退出这个游戏,因为他不愿意象卫东那样为几个钢嘣整天夹着尾巴,绷紧神经,看着别人的脸色生活。人生路很窄,四周满是陷阱,走出了第一步,就象穿上了“红舞鞋”,现实将会迫使你不由自主地走下去,直到累死,他没别的选择。稍露破绽,那些觊觎已久的人就会扑上来,将你撕得粉碎。 演讲结束了,钟文革离开人群准备回酒店,却突然发现卫东不知什么时候已跟在身后。 “升官了没?”钟文革问。 “机关派人援藏,我榜上有名。” “为啥?”钟文革一脸的迷惑。 卫东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钟文革道:“说到底是王子明那小子混蛋,等我叫人把他鸡巴揪下来。” 卫东摇摇头,“能还我清白吗?只会更洗不清。” 两人在树荫下坐下,林中传来鸟儿的啾喳声,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到地上变成无数条光柱和无数个光斑,树叶轻巧摆动,那千万条光柱和地上无数的光斑也跟着忽隐忽现,如梦幻一般,构成无数绝妙的图案。大自然是个高明的画家,那无穷无尽的绿,不但可以用眼看,而且可以用手摸,用鼻嗅,还可以用身体去感觉。钟文革呼吸着带有草香的空气,处身于绿色的世界,好象变得飘飘然如入云中,超凡脱俗,忘记了烦恼,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钟文革叹口气道:“得到点什么,总失去点什么。当个没大志没抱负的人多开心,平平安安,浑浑噩噩过一辈子,直到死,该是多自在,现在这样太累。如果我有大把的钱,我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干自己喜欢的事,开心地玩,着靓衫,住靓屋,抓靓车,媾靓女。。。。。。” 卫东笑道:“你现在不都有了?” “可不全是我自己的。酒店是金山集团的,车是租的。” 卫东摇摇头:“那全是身外物。品格才是最宝贵的财富,它是人的良好意愿和人的尊严的财富,它更能赢得人们的尊重。” “迂腐!”钟文革打断他,“啥年代还讲这个,我不能忍受我死的时候如同死了个蚂蚁一样默默无闻,生要轰轰烈烈,死要灿烂辉煌,才不枉此生,哪来那么多品格,只有成功才是永恒。现实从来不可怜失败者,只有成功者,才是世界的主宰。” “为了成功,可以不择手段?不顾天地良心?” 钟文革没吱声,虽然这些正统的理念,钟文革比卫东还清楚,但现实告诉他:现在谁还固守这些东西,如果他不是伪君子,就是傻B。 卫东迷惑地望着他,眼前的钟文革,难道是当初蹲在崖边置生死于度外的钟文革?难道是刚才在台上慷慨陈词的那个钟文革? 社会风尘的历练,使许多人戴上了面具,也使许多人学会了演戏,在不同的场合,演不同的角色。人变成了个不断改换脸谱的机器,自我在不知不觉中迷失,到最后恐怕连自己是谁也忘了,只知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机械地演着。 钟文革的手机响起来,他接听后对卫东说:“酒店有急事,先走了。”说罢一溜小跑奔出林子。 酒店里,人们正围着一辆车议论纷纷,钟文革分开人群问:“啥事?” 姜甜甜道:“客人的车被撞了。” 钟文革仔细一看,小车的车门果然凹进去一块。“肇事车呢?” “保安当时没发现,车跑了,但记得车是大新公司牛总的。” 钟文革眉毛一挑,“保安干什么吃的?”为了酒店的声誉,必须帮客人向肇事车索赔,但肇事车都跑了,大新的牛总出了名难缠,都管他叫牛皮,咋办? “走,找他去。”钟文革带着几个保安飞驰而去。 “没有的事。”牛皮斜视着钟文革。 “我们记得你的车牌。”钟文革有点生气,但忍着。 “我也记得你的车牌,说是你撞的行不?如果是我撞的,为啥不在现场拦我?” 无赖!钟文革心中骂了一句。 “没拦住,是我们的责任。但是,难道你不该负责?” “那谁为我负责?”牛皮双眼一翻,转身头也不回地踱进大厦。 钟文革气得头皮发麻,拿出手机一轮猛拨。 “温局吗?钟文革,有点麻烦。。。。。。” 未几,一个交警驾着警车呼啸而至,交警跳下车围着牛皮的小车转一圈,然后大叫:“谁的车?拖车啦!” 一听见交警的叫喊,牛皮飞也似从大厦里奔出来。 “阿SIR,为啥拖车?” “有人告你肇事逃逸,拖回去验车。” “通融一下吧。” “我们是有警必接。拖回去证明是你撞的,一切费用由你付。” 这回轮到牛皮急得直跳,无论他好说歹说,交警都不理他,咬死拖车。看着他,钟文革暗自偷笑:同我玩?你玩得起? 最后牛皮只好回过头对钟文革说:“咱们私了好不?” 钟文革却说:“这与我无关,你要私了,你自己摆平那车主。” “不要得寸进尺,你有人撑,我也有,哪边有着数还说不准。”他的口气依然牛皮哄哄。 “那我走了。”钟文革转身招呼大家。 “你说多少钱吧?”牛皮堵住他的路,钟文革不理他,径自上车。 “五百。” 钟文革把车打着火。 “你究竟要多少?”牛皮的口气终于软下来。 “一千。” “那么一点要一千,不如去抢。” 钟文革正色对他说:“五百是修车,五百是学费,叫你做人不要太猖狂。”说着就让汽车起步。 牛皮连忙把车拦住,“算我倒霉。” 待牛皮交出钞票,钟文革方对交警说:“没事了。”然后驾着车风一样走了。 “对恶人只能出恶招。”钟文革嘀咕着。 “轰隆隆。”沉重的保龄球在球道上滚动着。“咣当。”一溜瓶子倒了。“全中!”黄汐拍着手,雀跃着。 钟文革在一旁笑着,“真棒!” “VERY EASY。”黄汐不屑地说,又自信地抛出一球,“听爸B说,准备让你们股份制改造。” 钟文革点点头。手上的资金多了,他有新一套的搞法。酒店成了只会生金蛋的鹅,谁也不会把它宰了。钟文革正是利用这点,不断从黄金来那里寻得支持。当然,这些支持也有冲着这小妞来的。 在酒店已经臭大街的今天,再走以往的老路,无疑是自杀。虽然今天风光,但这主要是靠黄金来背后的支持,而共产党的官只是一张纸,今天是你,明天就是他。以为躺在黄金来的怀里就万事大吉,那是白痴。所以钟文革脑海中正为下一步谋划着,他必须创下一种特色,一种别人没有的绝活,方能在众多酒店中异军突起,成就“万世基业”。 钟文革回到沙发上,欣赏着黄汐抛球,无庸讳言,她是美的,一种纤弱的、秀气的美,钟文革不知道长此下去会有啥结果,但维持现状无疑是有益的。或者感情可以培养;或者世间本无爱情,只有利益。最近一段时间,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得让钟文革觉得可怕。贾宝玉说:“女人是水做的。”恰好光州人称钱也是“水”。女人能聚财,钟文革对此深有体会。外出拉客也好,“公关”也好,只要身边带上个漂亮女人,啥都顺利,李然以及她手下一帮姐妹,就是他手中一把王牌,一旦“银弹”攻不下来,就放“淫弹”,几乎百发百中,所向披靡。“两弹”在握,没攻不破的城墙。但钟文革却有种预感,这只是风暴来临前的平静,可能有一天,潜伏的危机会一下子象大厦倾覆,把自己压得粉碎。 黄汐打完一局,擦着汗走过来,钟文革递给她一瓶水,“收拾一下,咱们去看奥斯卡大片。” 车上,黄汐有点陶醉,“我最近写了首诗给你。” “真的?念来听听。” “当我睁开惺忪的双眼, 接受早晨的初吻, 那初升的, 光艳万丈的太阳, 就是你, MY LOVE! 当我推开沉重的窗棂, 拥抱夜的深沉, 那天上皎洁的, 妩媚的月亮, 就是你, MY LOVE! 当我徘徊茫茫的荒野, 逃避寂寞的重负, 远方那株傲立的, 路标般的白杨, 就是你, MY LOVE! 当岁月的长河, 只剩死寂的河床; 当青春的记忆, 只剩发黄的日记; 当生命的火焰, 只剩袅袅的残烟, 你, 仍是我, 最爱的人, MY LOVE !” 好一会,钟文革才说:“很好。”他觉得胸口很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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