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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有没搞错?要我花两千块买你那些药丸?看来吃了比伟哥还要牛B.”卫东冲着电话叫起来。 “不是买,是入会。这可是一个创业的好机会,我还会骗你吗?”钟文革在电话另一头鼓起如簧之舌。 “算了吧。你没钱直接跟我要不就得了,搞什么鬼传销。你没看最近报纸早把它批倒批臭了?” “那些都是野鸡公司搞出来的,而我们鲜蕾是有国家批文的正规公司,一切都按规矩办事,绝不含糊。” “别逗了,其他好说,要我入会,没门。” 纠缠半天,钟文革仍是白费口水,他感到深深的挫败。在经过几天的犹豫后,钟文革终于被陈志亨说服,七凑八凑拿一笔钱入了会,开始了他的创业。到处撒网后,除了捞到几个师奶外,象陈志亨所描述的那种财源滚滚的景象并没出现。刚开始,失败并没挫伤他的锐气,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挫败的增加,他有点泄气了,甚至开始怀疑当初的抉择是否正确,而陈志亨则宽慰他:万事开头难,等织好了网,日子就好过了。但老象现在这样子,连最好的朋友都不买帐,钟文革真有点沉不住气。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过了几个月,钟文革终于编起了一张网,自从有了这张网,钟文革整天就忙着为下线折腾,忙得屁颠屁颠的,日子似乎过得很充实。他是个感性的人,为人做事充满了激情,而在这个圈子中,更不乏性情中人,所以活在其中,钟文革也渐渐有点接受这种生活。赚了点钱,他还买了辆摩托臭显,正当钟文革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某一天一觉醒来却发现天要塌了。 那天钟文革如常翻开报纸,影入眼帘的大标题却是《国家明令禁止传销》。天!钟文革第一反应是打电话给陈志亨,但他的手机却没有开。钟文革扔下电话直奔鲜蕾公司,因为钟文革知道,自己的下线很快就会找上门来,更要命的是从鲜蕾进的好几万货。 等钟文革来到鲜蕾公司,才发现这里已是人山人海,人群中绝大部分是传销商,也夹杂着不少警察,国家这次是有备而来的。钟文革挤到前面才发现公司大门已经锁上,墙上贴着一张公告,意思是公司根据国家精神停止运作,传销商手上的货品可继续进行货架出售或自用,如要退回可先登记,待公司清理后再进行退款。看着公告,钟文革脑中一片空白,他知道那几万块已经打了水漂,陈志亨已经跑掉,至于退钱,那只是“安慰奖”,根本不用指望。 许久,钟文革才如梦初醒,“妈的,完了,几万块完了,FUCK!”一大串中文洋文杂乱无章地从他嘴里喷出,他歇斯底里一翻后,瘫坐在台阶上…… 灼热的沙滩散发着热浪,钟文革躺在上面,焦躁异常,只觉得一股热力,正从脚底一阵阵向头顶蔓延。好热,他翻动一下,脸朝灰色的天幕,太阳高悬空中,却是方的,也不刺眼,但空气中却尽是高热的射流。钟文革赤裸的皮肤被灼痛着。 米琪的胴体,在阳光下反射着白光,象一条鱼。 “文革,就当一场梦吧。” “为什么?” “你认命吧,我无法拒绝出国的引诱。”米琪的话象冷风一样刮过。 妈妈手中的存折,她将信将疑的眼光,还有陈志亨聚光灯下英雄般的身影,大叠的钞票。旋转着,旋转着。 钟文革在昏睡了一天后,才慢慢清醒过来,他躺在床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 怎么办?每一念及那几万元的东西,他就浑身发紧,对金钱的炽热追求,象一层眼罩,蒙蔽了钟文革。他象只刚会打鸣的小公鸡,遇到一条毒蛇,还以为是蚯蚓,满以为可以饱餐一顿,却反让人狠咬了一口。在他看来是一步步走向胜利的时候,却是在一步步迈向精心设置的的陷阱。不过也可能不是陷阱,天道无常,陈志亨也有可能是逼于无奈,政府一刀切下来,无力回天,换了自己,可能也是走为上了。 窗口前,在微弱的亮光中,一个蜘蛛网在微风中轻轻扬动,一只飞蛾从窗外飞进,一头撞进蛛网,进退不得,在网上死命挣扎。静候一旁的蜘蛛爬上前,围着它团团打转,吐出的蛛丝将飞蛾捆得结结实实。 钟文革盯着网上的飞蛾。人就是活在弱肉强食的世界上,生活在无数的蛛网中,每时每刻都有几百双眼睛在暗中窥探着你,你自己也在窥探着别人,一不小心,就跌入别人的陷阱,无法脱身,让吃人的大口吞噬而无声无息。人生就是一场无尽的搏斗,要做强人,就得时刻与无数无形的敌人战斗,就要比别人精,比别人强,更要比别人狠。 夏日的光州街头,宛如色彩斑斓、高速旋转的舞台,新人类穿的各色夏装,异彩纷呈,争妍斗艳,半裸半透明地,将青春的胴体装饰起来,在街上如云飘过,留下香水的芬芳。那些占据几平方铺面的商户,纷纷象猎人张开罗网,等待顾客象猎物一样撞上来,街上叫卖声,促销小姐的掌声,各种音响中飘出的叫人做梦的歌声,混杂成一首无序的乐章,在毒辣的阳光中四处飞扬。 钟文革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前面街角处,一个红白蓝三色的圆筒正慢慢转着,装修的象童话小木屋的发廊,和那“丝绪万千”的招牌,在附近那些小铺中确实别具一格。钟文革摸摸乱草般的头发,向发廊走去。 推门内进,钟文革扫视一眼,但见里面虽然不大,但也装修得清雅脱俗,没有一般发廊的脏乱或暧昧。发型师熟练地给他修着头发,钟文革看着镜中的发型师:黑瀑般的长发,修长的双腿,清秀的面庞。好面熟! “靓女,好象在哪见过。” “是吗?” “哦,给张优惠卡,以后好打折。” 对方也干脆,递给钟文革一张名片,钟文革一看,上面的名号是:丝绪万千美容休闲中心首席美容顾问孟妮。这世道!小小发廊还中心、首席顾问。破发廊! 孟妮灵巧的双手在钟文革的头上飞舞着,钟文革楞楞地注视着镜中的她,觉得她很美。他终于想起来:她就是那晚在街边让自己看呆了的女人。 “孟小姐有空吗?” “请我吃饭?” “OK?” 孟妮轻笑几声。“抱歉,没空。” 这人从内到外都那么酷吗?钟文革油然滋生起一种好奇。 “我没艳福,请不动你。” 孟妮挥一下剪子说:“我帮你设计个最IN的发型,包迷死全光州的女孩。” “你以为我是沙林毒气?” 许久没见,打几次电话你都不在,然而心中又有许多话,只好写信。想来你比我幸运,你有自己的目标,你为它努力不止,为它喜,为他怒。而我,不知为何,身上没有任何病痛,整天都如行尸走肉,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干,如同只会吃饭拉屎的工具。我想找人倾诉、发泄,去解开心中那似有若无的结,可是有形的结易解,无形的结却不知从何下手。用拳头狠砸几下墙壁,手疼得厉害;听音乐,音乐一停仍然是那么空虚寂寞,有时想找个女人发泄一下性欲,来验证自己的存在。灌了几口酒解闷,人未清醒,是否因沉沦得未够呢?是否因为自己失去得太多,想弥补一下?但失去的是补不回来的,强要弥补,得到只是无聊,更觉失去太多,是否因为…… 突然觉得生活乏味极了,有时我想:我是什么人?我在干什么?我为什么要干?然而越想越糊涂。我为何不能象有些人那样,高高兴兴,不思不想,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做人真太累,不考虑后果的人会被认为轻率,而考虑后果做事的人,却又口不对心,身不由己…… 望这这没头没尾的信,卫东有点惘然。在这电信时代,钟文革居然还写信,收到它,自然象收到外星生命信息般令人震惊,它宛如一块石头,重重地压在他心中。他与钟文革相交已不是一年半载,俩人从小学、中学,一直到大学,都是同窗。钟文革锋芒毕露,卫东含蓄隽永,俩人谁也离不开谁。他是书香世家,父母将他调教成理想的好孩子,先天和后天的影响,多少使他有点学究气,有点自命不凡。事实上,他并不乐于改变现状,在生活中等待的时候居多,经常以旁观者的身份对待现实。他也明白自己有敏锐的目光,时常“未卜先知”,不过他却未把这本领用于生活,改变自身,只把它作为一种娱乐,一种平静生活的点缀,闲来无事时搬出来自我欣赏,陶醉一番,因而他更喜欢清谈,而不实干。卫东这种悠然自得的生活作风与钟文革那狂飙疾进的性格,有着天渊之别。然而,钟文革在他身边,有如躺在寂静的湖畔,浑身神经可以松弛下来,而他则可在钟文革身上,品尝他种种预言和计谋的胜利所带来的快感,去体味那种神秘的优越感,或是如书上说的那种“人格的芳香”带来的愉悦,有什么能比看见别人对自己言听计从更高呢?他喜欢别人将自己当作上帝,向自己倾诉一切,当其时他会感到很大的满足,有种如在云端的感觉。钟文革外表倔强,内心却脆弱异常,需要经常地向人倾诉内心的烦恼,卫东满足了他这种需要,因而俩人是棒打不散的铁哥们。但是近来卫东却越来越觉得,他已逐渐失去了对钟文革的控制,已无法驾驭钟文革的思想,他就象断线的风筝,始终会越飞越远。 “小卫,女朋友来信啦?”侯局长打着哈哈,对他来说,在适当的时候与下属开开玩笑,一方面可以松弛一下神经,另一方面又给大家一个平易近人的印象,可谓一举两得。 卫东苦笑一下将信塞进抽屉。 “你们这些年轻人,唉!二十岁的男人是哈巴狗,整天围着女人裙子走;三十岁的男人是看家狗,怕自己的女人跟人走;四十岁的男人是猎狗,眼睛盯着女人屁股走;五十岁的男人是疯狗,叼了一口是一口。小卫,你是什么狗?” 办公室中响起一片笑声。侯局长悲天悯人般摇摇头。忽然象想起什么,他说:“小卫,等会有个叫易世雄的港商来,你先帮我招呼一下,我开完会就回来。” 侯局长说完匆匆出门去了。 一个小时后,一辆宝马轿车驶进了机关大院。卫东估计是侯局长所说的外商,忙屁颠着跑出去迎接。从车里钻出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微微有些发福,前秃的额头闪着健康的油光,方正的脸上隐隐露出一丝不屑。 “易先生吗?”卫东问。 对方点点头。卫东把易世雄引进会客室,讲明原因,沏上茶就退出来。回到办公室,其他人好象很平静,但卫东明白,办公室虽小,但各种人,各种心态,都在日常工作中“偶尔露峥嵘”。大家都知道,侯局长喜欢绕过办公室主任直接向具体办事员布置工作,侯局长还声称这样有利于打破官僚机制,便于发现人才,而且已经有几个人因此被提拔。所以小小局长办公室,各种思想欲望的冲突,构成一幅办公室的政治割据图,表面上一派祥和友好,暗地里各人都瞪大眼,关注着办公室的利益均衡和各人的领导“人气”指数,得到的为得到更多而努力;得不到的,为得到而较劲。卫东早已感到这种“阴劲”,但悠然自得,与世无争的性格使他从未卷入什么不愉快的办公室斗争。不过世事就是这么奇怪,当你站进某个行列,另一行列会把你当成敌人,而你那一行都不站时,那么大家都抛弃你,甚至狂踩你。 不久,侯局长回来了,与易世雄寒暄一阵又一块出去了。 时针已指向六点半,孟妮蜷坐在沙发上发呆,一丝残阳从窗口洒进来,泼撒在她脸上、肩上,给她长长的头发镀上一层金色。天色渐暗,孟妮仍未稍动,除了眨动的睫毛外,没什么能证明她生命的存在。她自己也不清楚这是种什么心境,有点期盼,有点恐惧,还有些烦躁,一种既实在又虚渺的感觉。 门铃响了,孟妮连忙开门。 “这么晚?”孟妮一边说一边接过对方的手提箱。 “SORRY”对方趁她弯腰之际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孟妮点亮了桌上的蜡烛。 “好浪漫。”来人一边说一边瘫到沙发上。 “吃了?”孟妮问。 “没。” 孟妮于是忙乎起来。 “中午陪侯局长HAPPY去了,那家伙‘胃口’很大。”来人是易世雄。 “味道怎样?” 易世雄点点头,“这家伙挺难侍候,不过他能帮我弄到地,我一下可赚几个亿。” “当真?” “他属下有间厂因污染要搬迁,原来在市中心的厂房全交给我开发,那可是黄金宝地。” “保险吗?” “除非他嫌钱腥,我为他准备了……”易世雄伸出五个指头。 “五万?抠门!” “美金!” “不会收了钱不办事吧?别最后鸡飞蛋打。” “我帮他在香港开个户,先放一半进去,等事成了,再给另一半。” 饭后,易世雄从皮包中取出一小盒。“妮妮,试试这个。” 孟妮接过一看,原来是条做工精细的钻石项链,一丝笑意从她嘴边荡漾开来,散向眉宇之间,宛如微风掠过湖面,掀起一阵涟漪,易世雄有点忘形地凝视着她。 “我帮你戴上。” 孟妮依偎到他怀中,易世雄帮她将项链系上,项链在她洁白的肌肤上熠熠闪光,使她更加明艳照人。 “把我扮得这么漂亮,不怕我被人媾了?” “不怕。” “真的?今天又有客人约我。”她揶揄道。 易世雄一怔,沉吟一会正色道:“妮妮,发廊盘给人算了,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吃醋了不是?愤怒害死愚妄人,嫉妒杀死痴迷人。”孟妮转过身来把脸伏到他胸脯上,“平时没活干挺寂寞的,你回来就陪你,还不行?” “养只猫、狗,一样打发日子。” “你就等于一只猫?哦,一只爱偷吃的馋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