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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钟文革,你申请承包银湾酒店,是吗?”

  “是。”钟文革答道。在他面前,是一溜几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由金山集团老总黄金来等组成的评审小组,小组后面墙上用红纸刷上的几个大字:“银湾酒店承包投标会”。为了帮连年亏损的酒店找到出路,他们也花了不少心思,而且因为涉及到国有老企业脱困,连新闻媒体也闻风而至。本来金山集团是想将原值一千多万的酒店出手,或者索性把它卖给职工,但外面的买主看不上,职工又拿不出这么多的钱,逼于无奈,才采取公开招标的方式进行承包经营,希望先突破一点,以带动全局。

  “准备承包多久?”

  “先承包一年。但我真正的目的是最终买下酒店。”

  黄金来等一愣,好大口气!但这个打算跟他们原来的设想不谋而合,所以他也就感兴趣地向前倾倾身子。“怎么买?”

  “通过审计,把酒店的债权债务搞清楚,然后核定资产,我用分期付款的方式进行购买,时间是十年。”

  虽然这不是一个特棒的主意,但相对其他方法,还是满有新意的,人们在下面窃窃私语。

  “你承包后将采取什么措施?”

  “酒店长期亏损的原因有三。首先是内部管理混乱,钱财物不清,帐目不全,酒店职工大都有公物私用现象,甚至聚众大吃大喝。其次是经营不善,酒店服务对象一直定位不清,目前主要是附近的熟客,花色品种以低档大路货为主,利薄,服务对象偏窄,客源少。第三是服务质量低,过去酒店一直由集团补贴,职工收入旱涝保收,职工中集团中层干部家属不少,管理困难,服务态度差。鉴于这种情况,本人将采取以下措施……”

  钟文革侃侃而谈,人们凝神倾听。

  “准备停业多久?”

  “力争不停业。”

  “留用多少职工。”

  “全部留用。”场上又一次骚动。

  “职工收入与福利如何?”

  “以最后一月职工收入为底线,根据月盈利情况增减。职工的社保以及医保开支,按国家有关文件政策办。”

  钟文革沉着自然地应对着评委们那些刻薄的问题,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为了今天,他确实费了一番苦心。

  办公室历来都很平静,可这几天有点不一样了,因为卫东的桌子转了方向。卫东在办公室资历最浅,办公桌一直向门口,大家管他叫“大堂副理”。几天前,大家上班回来,发现卫东的桌子转了一百八十度,背对门口,而打对面的,就是“办公室之花”白冰凝。卫东虽然近视,但天生的敏感使他很快发现了人们目光中的猜测,惊讶与不解,不过他那近乎隐士式的心态又使他对这种如刀如钩的目光处之泰然。可是他再也不能处之泰然了。

  侯局长将卫东叫进了会议室,给他端来一缸茶。

  “小卫,近来工作怎样?”

  “还可以。”卫东暗想:他干什么?布置工作?不象,闲扯?不可能。

  “你来这么久,我都没和你认真聊聊,官僚啊,关心得不够,我先作个自我批评。”

  卫东心想:坏了,侯局长每次作完自我批评,接下来就是批评。“怪我没主动向您汇报。”

  “不怪你。对了,你是否觉得最近干了件很蠢的事?”

  卫东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半天才挤出一句:“是很蠢。”

  侯局长拍拍卫东的肩膀:“年轻人犯点错误是难免的,要紧的是敢于承认错误,勇于改正错误。只有这样,才能不断进步……”侯局长拉起做报告的架势。

  待他的讲话告一段落,卫东才说道:“我马上将桌子搬回去。”

  “好,这样做,对你,对小白,都有利。”

  “这事与小白有啥关系?”卫东支吾着问。

  “就是傻子都知道跟她有关系啦。”

  “没有的事,我是最近看了本《风水宝鉴》,上面说对门而坐不吉利我才搬的。”

  会议室中一阵难堪的沉默,侯局长心中暗骂:没有?难道别人的眼都瞎了。平时就见你小子围着她转。凡干这事的人都不老实,这小子也不例外,老子胡子都比你鸡巴毛长,拉屎放屁,你一翘尾巴就知道。白冰凝是王市长的儿媳,这小子可千万别给我惹麻烦。我操,得让你清醒一下。

  “你先把桌子摆好,另外你老呆在机关也不行,年轻人应把根扎在基层。这段时间你找个单位挂职锻炼一下。就去金山集团吧,那是国有老企业,目前改制脱困的重中之重。你去正合适。”

  明媚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照在狭窄陈旧的办公室中,那些脱漆的办公桌,更显寒碜。黄金来拿鸡毛掸子将桌面的灰尘扫掉,每天上班前扫地,打开水是他的习惯。他有个挺神气的名字。可他辖下的集团并不神气,虽然号称集团,但却是从字号到机器,乃至技术和人都是爷爷辈的,所谓的分厂,也是一个个大窟窿,亏海了。自己就象破庙里的庙祝,在风雨之夜,听着庙里庙外的滴水声等待天明那样的无奈与绝望。折腾来折腾去,他也有点麻木了,反正就这么耗着吧。但近来上面把他的集团作为国企脱困的试点,他也就不得不动起来,不过究竟怎么搞,他一点谱没有。

  “黄总,局里的小卫来了。”办公室主任通报。

  黄金来放下手中的鸡毛掸子。该死!差点忘了,局里派个小伙来挂职锻炼。“请他进来。”

  卫东进来了,黄金来寒暄一阵坐下。“小卫,这次来想搞什么?”

  “侯局长叫我来主要是要我好好向你们学习,他也没具体交代,你们就看着安排吧。”

  “他有没有别的什么话?”

  “好象也没别的。哦,对了。他说你们是国企脱困的试点单位。”

  黄金来点一下头,突然他有了主意:就让小卫搞企业转制,年轻人脑瓜灵,新思想多,再加上他是局里来的,局里的思路一清二楚,搞出来的方案应该更对局里的胃口,万一搞不好自己也好推。

  “小卫,你就当总经理助理,主抓企业转制方面的工作。”

  昏黄的灯光下,弥漫着烟雾,钟文革半躺在椅子里,向墙上的一张照片扔着飞镖。

  “米琪,你说过:这里是一块腐肉,上面尽是蛆虫和嗜臭的苍蝇。现在你一走了之,我是啥?也是蛆吗?”

  钟文革望着照片中的米琪,过往缠绵的情景又慢慢浮现在眼前,正当他又狠狠扔过去一根飞镖的时候,外面传来妈妈的声音:“卫东?好久没见你了。”钟文革闻言眉毛一挑,自上次分手后,卫东再没与钟文革联系,这次突然到来,着实令钟文革奇怪。

  卫东出现在门口,钟文革冲他摊开双手。“首长探望下岗工人?红包呢?”

  卫东没理他,却注意到墙上的照片。

  钟文革递给他一个飞镖,“来一下?”

  “变态!”

  “为了庆祝变态,走,出去啤啤。”

  夜幕下的珠江两岸,霓虹灯交相辉映,高大建筑上璀璨的灯火,倒影在静静流淌的河水上,使其宛如一条流金泻银的玉带,偶尔夜船驶过,便将这玉带从中剪开,那闪烁的亮光便和着波纹粼粼而动,向着岸边扑涌过来,玉带便象被人舞动起来一样。长堤上,树荫低垂,白天的繁喧已随着夜幕降临消失,情侣们或款款而过,或相拥蜜语,一派宁静温馨,会做生意的人在江边支起几张小凳和矮桌,竖个小铁炉和炒锅,人们自然而然就会坐上去,要上几碟炒螺,边嘬边聊。钟文革和卫东坐在这些人中间,桌上已摆了几个碟和几个酒瓶。

  钟文革望着流光溢彩的河水,他忘不了那一夜,也是在这江边,也是个宁静迷人的晚上。

  树影将钟文革和米琪笼罩在堤边黑暗的角落里,两人伏在栏杆上,面对静静的河面,清风徐来,也送来米琪身上少女特有的芬芳,钟文革替她理理让风吹乱的头发。

  “想啥?”钟文革轻声问道。

  “快毕业了。”

  “我是系里的这个。”钟文革扬扬拇指:“去哪还不是随我说。”语气中有点洋洋自得。

  “我不是说这个。”

  “那……”钟文革迷糊了。情人的粗心确实是件很糟糕的事情。

  “人们常说,初恋往往是个梦。”

  “我以为什么大不了。你跑不出我手心的。”钟文革顺手搂住她的腰。

  “你别那么自信,天底下不只你一个男人。”米琪盯着远方的夜空,仿佛在注视着未来,自言自语道:“将来会怎样?”

  “结婚,生儿育女……”

  谁知道将来!若是谁都知道自己将来,恐怕这世界就成疯人院了,人人都神神叨叨的。原来铜打铁铸的心上人现在在地球的另一面,原来系中的天之骄子成了“下岗职工”,上天有意作弄?我命该如此?破命运!钟文革低头灌了口酒。

  “别想娘们,她们是个洞,你掉进去,就别想完整地爬出来。当男人真累,那些娘们硬是给破电影、电视教坏了。也不瞧自己是啥东西,非要我们长相要英俊高大,谈吐要风趣幽默,气质要高雅浪漫,生活要有房有车,达不到?BYE——BYE,要不转身送你几十顶绿帽子,什么世道。一个女人,爱你的时候如胶似漆,她是真的;她咬了牙离开你,也是真的。之所以前后不一,是因为她的心就象水,随时都会变,甚至她根本没有心,假如你不知道,信她某时某地讲过的话,以为她以后也这样,那你就活该倒霉。”

  钟文革发完牢骚,好一会才问:“最近混的不赖吧?”

  卫东于是将最近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钟文革早笑到东倒西歪。“老夫子,想不到你也有绯闻。”

  “我是照书搬桌,想不到好运没来,厄运来了。”

  钟文革又是一阵狂笑,突然他收敛了笑容,仿佛一下子逮住了什么,低头沉思默想。

  卫东透过酒杯,他看到一个变形的钟文革。地球每天在转,人也每天一个新模样,随着时间的流逝,人有时会变得自己也不认识自己,活象杯中的钟文革,整个都是变形的。从毕业到现在,时间不长,但卫东觉得,眼前的钟文革已非昔日的钟文革,以前的钟文革,今天已无可挽回地消失了,代之以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人,一类自己完全未接触过的人。变是永恒的,而卫东身上的学究因子又使他对变的东西甚感兴趣,特别是转变中的人。

  “你准备搞些啥?”钟文革问。

  “那金山集团,真是枉有好名字,叫金散集团才对。那个乱,甭提了。我现在好象对着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头绪。不过国家要从竞争性行业退出,这是肯定的。怎么退?卖掉,或者进行股份制改造,由国有企业逐步过渡到民营企业。整个集团都来,我没那本事,我想在他们中选一个条件比较成熟的做试点,如果成功了,再铺开。”

  “选定了?”

  “我看中了他们的一家酒店。”

  钟文革一把拽住他的肩问:“肯帮我吗?”

  卫东白他一眼。

  钟文革发狠道:“很容易的。”说着在他耳边嘀咕一番,卫东沉吟一阵,轻轻点头。

  “好兄弟,干。”钟文革将酒一饮而尽,“我们不好色,来点白的。”

  觥筹交错,猜拳行令的吆喝声,随着江风飘向远方。

  摩托在空旷的马路上飞驰,酒气熏天的钟文革和卫东在车上拨浪鼓似的。

  “再这样开下去,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啦。”卫东的舌头都打卷了。

  “不怕!如果有路,咱明早就能跑到太阳上去。”

  “停!我要尿尿。”

  摩托一个趔趄,钟文革把车停住,车还未停好,钟文革即“哇”的一声大吐起来,卫东胃里一个激灵,也跟着吐起来,一阵翻江倒海之后,两人喘着粗气,无力地瘫坐着。

  “还记得上次醉酒吗?”卫东问。

  “哪能?”

  一年多前,钟文革听到米琪要摆婚宴的消息,又不知在哪,本能的冲动使他骑着车在各饭店间穿来跑去,不为别的,他知道一切皆不可挽回,只想在心上人为人妇前看最后一眼,为自己这段情画一个句号,遗憾的是,他没找到。钟文革失望了,气急败坏地来到卫东家,孩子似地流下了眼泪,卫东拿出家中的酒,两人边斟边聊,那夜钟文革醉了,醉得象滩烂泥。

  “我绝不再为娘们醉倒。”钟文革做了个斩钉截铁的手势。

  “哪有厕所?”卫东站起来东张西望。

  钟文革把他拉到附近一个门洞,边解裤链边说:“那都是厕所。”

  卫东惶惑地看看四周,无奈只好照办。

  “老夫子,您老怎么溅得比我还高?乖乖。现在我溅得比你高了。”

  门洞旁的窗户亮了,传来一个男人粗野的声音,“三更半夜,谁呀?”

  门外的一对鸡飞狗跳,跨上摩托一溜烟遁去。

  投标会上,钟文革端正地坐在那里,神态自若。他明白,自己坐在这里,无非是一出活剧的需要,主角当然不是他,但如果自己能从中得到好处,当配角,甚至当傀儡又何妨呢?

  提问结束,投标者退出会场,评议小组开始讨论。

  钟文革正往外走,突觉有人拍自己肩膀。

  “小伙子,我是光州日报的记者。对投标有信心吗?”

  “有。”钟文革隐约觉得又一个机会来了。

  “文革,你上报纸啦!”妈妈手中攥着报纸冲进屋,在钟文革记忆中,妈妈许久没这种惊喜若狂的举动了。他接过报纸念道:“《国企脱困第一枪,后生要买大酒店》。”

  “你看,还有照片。”妈妈的眼里闪烁着一种神奇的光。钟文革记得,只有他在大学领奖学金时,妈妈才有这样的眼神。妈妈唠叨着:“这回比上回长多了。”钟文革神色黯然地走开了。妈妈的话,无意中揭开了他心中的伤疤。

  这不是钟文革第一次登报。几年前,当他还在假期实习时,实习单位的一个通讯员给报纸写了条消息,说大学生通过实习加深了对社会的了解,钟文革一下出了名。一天,他却收到一封信。

  钟文革同学:

  您好!当您接到着封信,您肯定会觉得奇怪。一个您不认识的人给您写信!我也是在校的大学生,我是在报上见到您的大名的,读报后有几个问题未明,如骨哽在喉,不吐不快。

  我想问:(1)您是班干吗?(2)您真的认为实习能了解社会吗?(3)您对现行的教育体制真的很满意吗?

  当今社会,造就了一大批虚伪的人,我不知您是否是其中之一,但我希望您能真诚地回答我。

  女大学生 米琪

  “有个性的MM!不知漂不漂亮?”钟文革对着信,展开无穷的遐思,最后回了几个字:

  米琪同学:

  收到您的来信,万分荣幸,想不到鄙人能惊动您。从中可知您是个真诚而又认真的美眉。但《围城》里有一段话:一个人早餐吃了一个很不错的鸡蛋,他有必要去看看生这只蛋的母鸡吗?看来,你是那个吃蛋的家伙,我是那生蛋的母鸡,可惜生的是臭蛋。

  我现在回答您的问题:(1)是(2)一点(3)不满意。回答完毕,请您酌情寄给我咨询费。

  钟文革

  咨询费自然不会寄来。寄来的是第二封信,乃至无数。但这段刻骨铭心的恋情,已成了昨夜星辰,留下的只是无限的怅然和隐隐的酸痛。米琪离开已一年,但每当伤口被撕开的时候,那痛苦的感觉却依然如旧,钟文革觉得胸中憋闷的快要爆炸,他冲出了家门。

  摩托在路上奔驰着,风扑打着钟文革的脸,在耳边呜呜地响过不停,只有这种狂奔,他才觉得心中的郁闷在随着风声飘散。忽见前面有人横过马路,车速太快,刹车只会车毁人亡,他只好将车尽量规避,但还是将那人手中的提兜撞飞,那人也也打个趔趄,钟文革的车也差点滑倒。

  钟文革将车停稳,回头想大骂:“找死!”定睛一看,竟是孟妮,连忙下车跑过去。

  “伤了没?”

  孟妮边收拾地上的菜边说:“没事。”

  “算了,丢掉。午饭我请。”钟文革一把拽住孟妮,转身就走。

  孟妮挣脱他的手。“你请我就去?”

  钟文革心中也觉好笑:大家才第二次说话。“妈的,老外见面就上床,这里请吃饭也这么麻烦。”他心中嘀咕着,口中却说:“不肯?这我可不赔。”他指着地上的菜。

  “谁叫你赔?”孟妮忍不住笑了。“上哪吃?”

  “WC.”不管三七二十一,钟文革将她弄上了车。

  虽然是正午,西餐厅里却遮掩得暗暗的,背景音乐若隐若现,甚有情调。钟文革舞弄着刀叉,与盘中的牛扒战斗着,孟妮不禁抿嘴笑道:“你真逗。”

  钟文革忿忿道:“啥地方不好来,使刀弄棒的,破西餐。”

  “这里的味道不一定合我口味,但我喜欢这里的情调和浪漫的氛围。”

  钟文革注视着她。

  “我还不知道你干啥的。”

  “今天的日报有我大名和照片。”

  “抱歉,还没看。”

  “想包一家酒店。”

  “没意思,尽是油盐酱醋。”

  “你搞发廊,也不是给人洗头?”

  “我那是在创造美。不美的东西我不干。”

  “不美的东西也不吃?”

  “当然,宁肯饿死。”

  钟文革盯着对方。这是个很特别的女人,跟他以往认识的异性有许多不同。她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服饰打扮,都是那么矜持、端庄和高雅,看似清高冷清,却不失柔情,神韵天成,仿佛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模特。

  “你多大?”钟文革问。

  “男人莫问收入,女人莫问岁数。”

  谜样的女人!钟文革将一块肉塞到嘴里,狠狠嚼起来。

  待钟文革回到家里,卫东早等着他。“跑哪去了,等你半天了。”

  “媾女。”

  “啥时候了还媾女。”

  “别欺负我下岗,这点钱我还有。”

  “说正经的。他们讨论后,比较倾向于将酒店包给原来的经理陈仕源。”

  钟文革瞪大了眼。“WHY?”

  “大家说你没经验,对你又不了解。陈仕源刚好相反。”

  钟文革没吱声。

  “其实黄总挺倾向你的,但陈仕源是陈书记的侄子,所以……”卫东耸耸肩。

  钟文革一口接一口地吸烟,一直到卫东离开也没停过。妈妈轻声安慰他:“算了,顺其自然吧。”

  钟文革腾地站起来,“他们凭什么?就凭他们有权?他有权,我也有拳,看我揍他妈的。”

  “你千万别干傻事啊。”妈妈的语调带着哀求。

  “咱为啥活得那么窝囊?一辈子唯唯喏喏,点头哈腰,要我象你,没门。人活着图啥?自在舒服。为啥他们可以,我就不行?”

  钟文革摔到床上呼呼地喷烟。煮熟的鸭子又飞走了,他的自尊心被深深地伤害了,怎么老这样?这是场不公平的竞争,中标人可能早就内定,投标,提问,记者全是形式,钟文革觉得自己成了骗局中的道具,一种被耍弄的感觉油然而生。“不行,这口气我争定了。”钟文革咬牙切齿地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