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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几天后,侯局长捧着个一等奖的大奖杯回到办公室,办公室象开了锅,他将一大包会议材料甩了出去。卫东看着手中侯局长的论文,除了作者名字,其余全是自己的手笔。 肩头上捱了一拍,卫东回过头,白冰凝紧盯着他,“论文是你的吧?” 迟疑了一下,卫东摇摇头。 “撒谎。”白冰凝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几时才学会不夹着尾巴做人。” 卫东没趣地转回来,有时他自己也可怜自己,整天提心吊胆过日子,看着别人的眼色脸色行事,面上要随时更迭着不同的面具以应付不同的人,太窝囊了,但自己又没胆量改变这种生活。人天生就有种不肯轻易改变自己生活道路的惰性,一旦有朝一日冒出了要改变的念头,便随之想出几百个理由来否定之,为自己开脱,最终使改变的念头慢慢窒息而死,一切又趋于平静,生活又周而复始,循环不断地继续下去,久居机关的人,更是如此。 中午吃饭时,白卫二人坐在饭堂的一角,白冰凝道:“给你一句忠告:做人要硬气点,不要太为难自己,不是自己应做的事,要有勇气拒绝,不是自己愿意干的事,也要有勇气去拒绝,拒绝是一种快乐,它对得起你,也对得起你的生活。象你现在,太累!” 类似的话,卫东听得多了,但世上的事,说还不容易?难道他不想拒绝吗?只不过那来自各方有形无形的压力,又如何应付呢?性格中柔弱的因子,使他在生活中是顺从多于反抗。 卫东缓缓冒出一句:“应该不应该?愿意不愿意?唉!” “好象这论文,要是我,肯定不是现在这样。” “这不能比。” “你说我的家?我不否定,它可以给我带来好处,但我从来没依赖过,我是我,他是他,他家是他家。” “可别人不这么看。” 两人沉默了。良久,白冰凝方说:“还没女朋友吧?我可以当媒人,空姐,挺漂亮的。” “瞧我这样。配吗?‘财’子佳人,钱财的财。现在的女孩都很现实,没房没车,谁跟你?” “有财没才,酒囊饭袋,就象。。。。。。。。。”白冰凝欲言又止。“不是所有的女孩都贪财,不要拿大道理来敷衍我,没爱情的事业是空洞的、冰冷的。水有各种各样,不必见了浑浊便灰心;人也有各种各样,不必上了几次当,便以为天下没好人了。自信起来,明白吗?” “收到。你比我妈还唠叨。” 白冰凝笑了。卫东很喜欢她的笑容,很纯的样子。 下午六点多,白冰凝回到家中。四房两厅的复式豪宅,豪华的装修,全套高级欧陆风格家俱,进口的名牌家电,一个极其时尚、舒适的家。然而,白冰凝对它却有种越来越厌恶的感觉,总觉得它尽管舒适豪华,却有种空洞洞的感觉,使人喘不过气,这种感觉什么时候产生的,她自己也不清楚。 白冰凝把电视打开,开始煮饭,煮得差不多时,电话响了。 “喂。”白冰凝拿起话筒。 “老婆!今晚约了客人,不回来吃饭了,你自己搞定吧。”电话中传来丈夫王子明的声音。 “又是这样!”白冰凝生气地把电话撂下。她虽然已习以为常,但仍忍不住要生气。白冰凝独自一边没滋没味地吃着,一边回想起过去的一切:王子明身为一家公司的经理,坐上了白冰凝当值的那班客机,他们就这样相遇、相识,王子明对她展开了火热的追求,在他的热情进攻下,白冰凝被感动了,由相恋到结合,每一步都似乎很顺理成章,没半点差池,但现在却觉得感情日淡,是他变了?还是自己变了,还是根本都没变,只是当初就是一场误会?白冰凝静静地想着。 夜半醒来,白冰凝发现王子明仍未回,她两眼瞪着一直到天亮。 第二天,白冰凝回到办公室,卫东打量她半天,“你脸色不好,不舒服?” 白冰凝摇摇头,卫东又说:“看看医生吧,要不过几天就家属谢礼了。”白冰凝鼻子酸酸的。王子明有他一半细心就好了。白冰凝这么想着,口中却淡淡地说:“没事,晚上没睡好。” 黄汐在网上聊天室中与网友神侃。黄汐在网上的名字是毛毛虫,而正在聊的网友的名字叫“喜之狼”。 “你拍过拖?”黄汐问。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色狼。;)” “我最近认识个GG。” “青蛙还是恐龙?” “是只孤独的鹰。” “爱他吗?” “不知。” “想见他吗?” “想。” “见到他同别的女孩在一起会吃醋吗?” “会。” “恭喜,你中招了。:)他爱你吗?” “不知。” “他单独约过你吗?” “没。” “他有没为你而放弃过什么?” “没。” “他并不爱你。(:( 放弃还是继续?” “继续。” “第六感:结局很惨。” “不在乎。” “748!》:(” “喜之狼”的话,令黄汐木然呆坐,本想通过上网聊天散散心,最后却令自己心情更坏。她当晚的日记只有四行: 我生命之灯正逐渐昏黄, 假若它熄灭了, 你会落泪么? 它是为你而燃尽啊。 银湾酒店会议室里,钟文革正与员工们开会。 “酒店要生存发展,除了要开源,还要节流,就是要千方百计把成本降下来。而降低成本的大头是控制原料进货关,以前那种别人送什么我们要什么的做法要彻底抛弃。从今天开始,要形成一种制度:酒店的所有采购交由专人负责,专职采购由大家民主选举产生,一年为期,不得连任,所采购的物资价格每月上墙公布,接受大家监督。” 钟文革顿一顿,他看见陈仕源的脸色非常难看。当然,钟文革出这招就是冲他去的。原来陈仕源当头时,形成了一个固定的送货渠道,但送来的东西往往质次价高,明眼人都明白内里乾坤,钟文革就是想通过这一杀着,连消带打,一方面降低成本,一方面开始调整。 “现在大家开始投票,请大家珍惜自己民主的权力,选出一位有公心,肯吃苦的员工来担当这个重任。” 众人依次投票唱票,最后选出的人名叫何运昌。钟文革望过去,那人五十岁左右,干瘦的身材,花白的头发,一对细眼,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昌叔留下,其他散会。” 会议室里只剩下何运昌和钟文革,钟文革站起来踱几步,扔给何一支烟。 “昌叔,我们现在很困难,你也知道,不说了。反正采购这事就交给你,我相信大家的眼光。昌叔,有什么困难?” 何运昌诚惶诚恐地说:“没困难。”考虑一阵后欲言又止。 “说嘛。” “我的仔因为是弱智,一直没活干。。。。。。” “细活干不了,洗盆子总可以吧,让他来干吧。” 何运昌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望着钟文革,最后才喃喃道:“我几十岁不怕别的,就担心我那傻仔,真谢谢你啊!” 钟文革忙说:“咱自家人不讲外话。” 何运昌千恩万谢地走了,钟文革疲倦地蜷缩在椅子里。刚才那一幕,是他精心策划的,是他一系列举措的第一步,他相信何运昌即使未被收服,起码已有半百控制在自己手中。 酒店业务正艰难地步向正轨,虽然这个月仍是亏损,但亏损正在缩小,这使钟文革看到了希望。在节流的同时,更重要的是开源,钱是赚回来的,不是省下来的。而要成功招揽客源,凭酒店现在的破烂样,是很困难的,然而装修的钱怎么来?钟文革心里已有想法,接下来就会逐步实施。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个得力的助手,现在事无巨细,全要亲力亲为,骨都累散了,更主要的是自己势单力薄,那陈仕源,总是明里暗里跟自己过不去,酒店搞垮了,他工资奖金照拿,而自己则只有一条出路,但孤家寡人怎行?从外面找人?从现在的人中物色?一连串的问号在他脑中盘旋。 正当钟文革苦思冥想之际,身后忽然伸出两只手,捂住了他的双眼,“谁?”钟文革烦躁地去扒那两只手,身后传来调皮的笑声,钟文革两手用力一掰一拉,黄汐便整个地从后面扑到他身上。 “救命!”黄汐挣扎着,撒着娇。 “看你以后还敢。”钟文革放开她,发觉已到中午,“吃饭吧。”说完就走。 “你以为别人来这是混顿饭?”黄汐撅起了嘴。 钟文革回头一看,发现她今天特意将头发披散了,心中好笑,返身哄道:“又撅嘴?不过你生气的样子更好看。” 黄汐用书包狠砸一下钟文革,钟文革招架着笑道:“把我打死了,有人要守寡。” “谁?” “你猜?”钟文革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黄汐的脸立刻红了。 当钟文革将黄汐送回家时,黄金来见到黄汐便虎上脸,“不回家吃饭又不打个电话,整天丢了魂似的。” 黄汐冲他做个鬼脸。 黄金来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然后压低声音对钟文革说:“最近老师说她的成绩下降了,这样下去,我真担心。” 钟文革小心翼翼地问:“您的意思是。。。。。。” “想请个家教。” “如果您相信我,我可以试试。” “那最好,我早听说你是个高才生,不过你那么忙。。。。。。”黄金来盼的就是钟文革这一句。 “没问题。”钟文革笑笑,然后说:“黄总,酒店的设施您是知道的,实在太旧了,要翻身必须投点钱装修一下。我估算过,一百万足够了,不过酒店拿不出这钱。跟银行联系过,他们同意以酒店资产作抵押,给我们贷款,您看怎样?” 黄金来闻言皱起了眉,这样的事他可不能随便答应,毕竟金山集团不是他自家的,他愿意怎么来就怎么来。“你打个报告,我们班子讨论再说吧。” 中秋之夜,装修一新的银湾酒店张灯结彩,而楼顶的“璇宫”,此时更是坐无虚席,这里,人们可饱览珠江夜景。临窗的小桌边,钟文革半躺在沙发里,一边静静地抽烟,一边呆呆地盯着外面,桌面上一点摇弋的烛光,照亮了他半边脸庞,一轮满月从天边升起,带着淡淡的红色,天边是一线紫黛色的山影,眼前却是一片灯的海洋。 钟文革要求装修的报告,金山集团那边很快就批下来了。钟文革想,这里面黄金来起了很大的作用,所以酒店装修时,也“顺便”帮黄金来的家装修了,钟文革只象征性地收了他一点钱,因为不这样黄金来死活都不干。中秋节前,一切都搞好,看来是皆大欢喜了。 这些天钟文革走马灯似的,拜访了公安消防、卫生防疫、工商税所等各路大爷,该拉的关系都照顾到了。今晚,他不得不猫在酒店里。小时候,钟文革最喜欢过的节日,莫过于中秋了,因为他可以提着灯笼满街跑,而他身后总是跟着一帮小屁孩,他领着他们穿街过巷,成为彩色灯河里的一朵浪花,那时候,他已显露出“领袖”的潜能。时光流逝,纸灯笼逐渐被各色各样的花灯代替,这几年的中秋,钟文革自然是和米琪泡在一起。然而今年,他不得不一个人呆在这里。 月亮越升越高,“璇宫”里的人越来越多,有一家大小的,更多是成双成对的,在这样的氛围中,钟文革更显得落寞孤单。他桌上的烟盅已换了好几趟,然而他仍默默地注视着月色下的珠江,象罗丹著名的雕塑“思想者”。他回想着与米琪共渡的日子,心在寂寞的侵蚀下正逐渐风化。人们对永远失落和不可重复的时光,总喜欢自觉不自觉地镀上感情的金色,然后反复用回忆去摩擦,使它更加熠熠生辉,即使是忧患的岁月,也会因时距而寻觅出忧患余生的忧患美。 岁月就象掠过耳边的微风,你感觉到它的流动,却无法把它挽留,哪怕是一瞬间。当你回望过去,或者是因为相隔已远,当初切肤之痛也好,不共戴天也好,都因为那微妙的距离淡化了,变成了一道略带凄美的风景,被丢弃在记忆那杂乱的角落,任由风尘遮盖而逐渐失去光泽,最终湮没。只有在某个特定的时候,它才如蜃楼一样出现在心头,却又变得那么不确实。 尽管米琪给钟文革很大的伤害,但他绝不否认他们呆在一起的几年,是他这么些年来最快乐的几年。在这些岁月里,他就象活在爱的激流里的鱼,那么奋勇地,不知疲倦地搏击着。一个人如果心中有爱,那么他会觉得连呼吸的空气都是香的。然而这一切,都在短短的时间里土崩瓦解,宛如一记闷棍,使他惶然不知所措。心是撕肝裂肺地痛,很长一段时间里,受伤的心在荒芜的爱的原野漫无目的地流浪,行行复行行,麻木迷茫,不知爱之苦旅何处是尽头。 曾以为爱可以天长地久,曾以为爱是天地间唯一崇高的字眼。可是现实无情地告诉他:爱可以天长地久,但地久之后的爱与天长以前的爱绝不是同一种爱;在高尚的人眼里,爱是崇高的,而在某些人眼里,爱是个人皆可夫的娼妓。 钟文革是爱她的,不仅用心,还包括整个生命,她是他生命的圆心。炽热的爱火并发着无穷的能量,驱动他在爱的路上迅跑。或许正是这狂热的爱,使他迷失了,为日后埋下了祸根。 现在爱已成往事,仔细检视,犹如在解剖一具美女的尸体,一方面使人惊叹激动,一方面惋惜伤感也接踵而来。“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其实只是一句阿Q式的梦呓。 爱,其实是一种投资,投进去的是心血、感情,祈求的回报是对方的爱。假如这种回报少于预料,或者根本没回报,这投资分明是失败的,而对失败的投资,除了清盘,还有别的出路吗? 爱,同时也是种宽容,尽管对方已把自己的心揉得粉碎,还是挤出一脸苦笑说声:祝你幸福。似乎很傻,不过如果女人活得象女人,男人活得象男人,这世上将会美好得多。 惆怅失落总是有的,毕竟那份爱曾经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失去了,自然象被腰斩一般,痴情人更易被情伤。但既然爱已死去,就让她安息吧,任何无助的哀号和阴郁的仇恨都是对她的亵渎,将她悄悄埋葬在心灵的圣洁之地,她将会愈久弥香。 “先生,我可以坐这吗?”一把娇嗲的声音打断了钟文革的思路,一个妙龄女郎坐到他旁边的空位上。钟文革扫她一眼,她一头时髦的、染成金色的短发,一对电眼发散着迷离的光,上身是一件黑色薄如蝉翼的低胸紧身T恤,下身是条超短裙,裙下性感的大腿正有意无意地靠到钟文革的大腿边,轻轻摩挲着。 “鸡!”钟文革脑中闪出一个字。本来他对这行是敬而远之的,但今晚他空虚的心灵却极待填补,他忽然有种叛逆的冲动,他递上香烟,女郎抽出一支,钟文革给她点上。 “我叫阿然,先生贵姓?” “姓交。” 对方一阵低低的浪笑,“阿生看来好孤单。” 钟文革一把搭住她的肩,阿然就势靠到他怀里,钟文革的手马上翻山越岭,放肆起来。阿然巧妙地规避着,冲服务生扬手:“来两个骰盅,两杯XO。” 钟文革心中暗骂:妈的,帮我花钱这么大方,看我玩死你。“我们玩小蜜蜂。两个小蜜蜂呀,飞到花丛中呀!石头剪子布。”两人随即猜枚摇骰,喝得不亦乐乎。 夜渐深沉,“璇宫”里的客人已走得七七八八,而钟文革两人玩兴正浓。 “性交先生,今晚我们在这里坐到天亮?”阿然用丰满的胸部蹭一下钟文革。 “我在这里有床。”钟文革用手指比画一下。 “我呢?” “一起。” “要钱的。” “多少?” “一千。” “你金B?” “八百。” “你银B?” “不要,可以了吧?” “你傻B ?” 阿然笑得花枝乱颤,钟文革把她提起来,拥着往客房走去,口中念念有词:“五块就五块,就当送外卖,套子纸巾自己带;五十就五十,只能半小时;五百就五百,爱咋来就咋来。。。。。。。” 进了房间,阿然以令人目眩的速度脱光了衣服,然后凑过来为钟文革宽衣,手中还夹着个安全套,他觉得她这种职业性的动作有点滑稽。“你占便宜了,我是‘正处级’。” “鬼才信。” 钟文革俯下身,轻轻地吻着阿然的脸、耳垂、脖颈,她咽中发出一声不自觉的呢喃,钟文革觉得这声音这么熟悉,似乎在那里听到过,一瞬间,他想起了:米琪!她真的很象米琪,从模样、身材,到呢喃的声音。一股热血涌上他的脑门,钟文革一把将阿然扔到床上,猛一下就进入到她身体里,阿然在他的撞击下颤抖着,发出痛苦的呻吟, “轻点。。。。。。” 钟文革摸出烟,斜倚在床上抽起来。阿然在洗手间冲洗着,传来哗哗的水声。烟圈一个又一个地飘出,飞散,组成了一个个奇妙的图案,当身体内那紧张感释放出来后,剩下的只有疲乏和空虚,而一想到刚才阿然在自己身下扭动呻吟的形象,钟文革甚至有点恶心。不是灵与肉的结合,仅仅是原始欲望的产物,那种苟合的感觉是没法排除的,阿然仅仅是象米琪而已,而非米琪。 阿然从洗手间出来,钟文革甩给她几张钞票,阿然数着钞票自言自语:“赚你这几百块可真辛苦。” 钟文革不理她,继续抽烟。 阿然说:“走啦。”转身欲走。 钟文革忽然想起什么,叫住她:“把你的CALL机号给我。” 阿然却递给他一张名片,钟文革接过一看,上面写着:带你进入快乐境界 李然,后面是CALL机号。钟文革想:名片?看来连鸡都要上星级,山鸡变凤凰。破名片!“以后我会CALL你的,你可要复机哦。” “会。”李然说罢走了。 钟文革觉得很累,疲惫、空虚、孤独困绕着他,脑海中,闪过一张张脸孔:米琪、黄汐、孟妮、李然。。。。。。 她们都是美的 ,只是各自各精彩:米琪的美是一种“英气”,那种家境好,受过良好教育,爽爽快快,大大咧咧的城市“贵族”女子的美,磊落,不纠缠,但不低头,受不得委屈。黄汐是一杯解渴、怡情的纯净水,她不是井水,也不是泉水,她就是一杯清净平和的,谁也不会拒绝的纯净水。孟妮轻盈含蓄,她的笑颜随时随地让你透心清凉,高贵的她原本就是金子做的,而且是铂金。李然的衣服永远精简,她的表情永远暧昧,她的目标永远坚定,堕落而颓废。 钟文革需要人理解、倾诉,更需要人欣赏,他的心需要一个支点,成功时,能有人分享喜悦;失败时,能有人分担痛苦;遇到困难,能有人为他排忧。男人都渴望成功,但更害怕失败,外表越强悍的男人,内心越脆弱,越需要温存。 今夜,或许是命运的安排,李然 在他最失落苦闷的时候出现了,假如她是昨天,或是明天出现,钟文革都不会和她上床。她又那么象米琪,当一个男人想到一个自己曾经占有的女人,现在身边躺的却是另一个男人时,那种痛苦是刻骨铭心的,失去恋人的痛苦无论多深,总有尽头,而失去情人的痛苦则是永恒的,会伴其一生,直至进入坟墓。 人生都要经历由幼稚走向成熟,由无知走向练达,其中交织着不少痛苦和磨难。人生总是在解决一个又一个的难题中前进的,经历了不幸,能懂得同情;领略了艰难,能理解爱;忍受过绝望,会珍重希望。但是,有些人的灵魂,会在生活的重压下变形。 钟文革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有点神不守舍,回想昨晚的经历,仿佛是做了场梦。他慢吞吞地穿衣,慢吞吞地漱口洗脸,又是自己的生日,以前每逢这天,钟文革都有点兴奋,觉得自己长大了,会总结一下过去,又为明天描画一下,而现在,他已没了那种青春的激情,其实日子就那么回事,今天与明天都没多大区别。如果需要,你满可以每天过生日,前几个生日,都有米琪在身边,今年呢?迷惘!破生日! 钟文革走回办公室,隐约觉得今天的气氛不对,平时难得见面的陈仕源今天却端坐在那里。不久,从外面走进一个人,径自走向钟文革,他是餐厅经理,叫沙舟,二十出头,五短身材,一身结实的肌肉,将衣服撑得鼓鼓的,黑圆的脸上闪着一对虎目,走起路来咚咚响,象个张飞。 “钟经理,我建议适当增发一点奖金。” “为啥?” “最近酒店的生意旺了不少,大家都挺累的。” “但承包协议上写得很清楚,职工收入以承包前为基数,以酒店每月盈利情况来定,我接手以来都是亏损,是不可能增发奖金的。” “不过大家觉得不合理。如果你不答应,他们就集体请假。” 请假!今天还有二十桌的订单!钟文革从没让人这么耍过,只觉怒火中烧,但他终于把火压住。“你先回去,我考虑一下。” 沙舟走了,钟文革突然看到陈仕源在一角幸灾乐祸的样子,心里就明白了。怎办?必须尽快拿出办法!正当钟文革茫无头绪的时候,手机忽然响起来。 “谁?”钟文革烦躁地问。 “有生意关照你还这么凶。” “孟妮?别理我,烦!” “出事了?” 钟文革将经过告诉她。 “你怎么想?”孟妮问。 “不让步,大不了狗咬尿泡,不欢而散。” “花那么多心思就这么玩完,不可惜?” “没办法,条件不允许。” “吃素菜,彼此相爱,强如吃肥牛,彼此相恨。钱花了还可以挣回来,你只付出一点点,就能收回那么多人心,他们再帮你挣回来更多,这笔帐你不会算?” “他们提出我就答应,到底谁是头?我以后还有权威?” “大家服你,你才有权威,大家不服你,你哪来权威。” 钟文革不吭声了,好一会才问:“那怎办?” “跟他们谈,心平气和地谈。” “好吧。” “有结果马上告诉我,因为有几个朋友要到你那里住。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收线了,孟妮呆了一会,她自己都迷糊:自己凭什么对他牵肠挂肚?一整天,孟妮的心总平静不下来。一直到下午,门外响起了摩托车声音,孟妮顾不得许多,扔下手中的活,扑出门外。钟文革从外面冲进来,一下将她拦腰抱起,转了个圈,孟妮推开他问道:“怎样?” “OK。” “谈成了?” “小菜一碟。” “说你胖就喘,早上谁要歇菜了?” “扯淡!今天我生日,走。”钟文革扯着孟妮就往外走。 “神经,我还得收拾一下。”孟妮挣脱他的手。 钟文革傻笑一声,转身往外走,扔下一句话:“给你十分钟,到时不出来,我就烧房子。” 幽暗的西餐厅里,钟孟二人正享受烛光晚餐。 “其实我并不喜欢西餐。”钟文革舞弄着刀叉说。 “你应该学会享受,还有格调。” 钟文革不解地盯着孟妮。 “格调,显示一个人的品味。首先,你要在穿上下工夫,不要大大咧咧,象个没教养的人。” “内心也很重要,凭人格力量撼动人心,才有威力,也持久。” “外表也不能忽视,特别是你们酒店。” 钟文革沉默了。 “还有,你要广交各种朋友,不要让你的圈子束缚了你。朋友多,生意才好做。当然,朋友有很多种,你要分清谁是酒肉朋友,谁是哥们。” “那你是我啥朋友?”钟文革问。 “你说呢?” “姐们。” 孟妮低头一笑,烛光下,那柔顺的长发和紫色的晚礼服,衬着她那秀美的面容,显得更加端庄。钟文革突然想起徐志摩那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他看呆了。 “吃吧,菜凉了。”孟妮道。 “饱了。” “饱?” “你没听过‘秀色可餐’吗?” “没。” 舒缓的舞曲使人沉醉,舞厅中吊着的那个由几百块小镜片镶嵌而成的光球反射着射灯射出的五颜六色的灯光,那星星点点的亮光随着光球的转动反射出去,望过去就象一个彩色的星系在舞厅里旋转。在学校钟文革就被大家誉为“舞王”,今晚在舞池中拥着孟妮更象穿花蝴蝶一般。 一曲舞罢,钟文革道:“你跳得真好。” “你带得好。” “别互捧臭脚了。漂亮的姑娘难得,聪明漂亮能干的姑娘更难得。你开发廊当老板,为啥还自己动手?”钟文革好奇地问。 “我爱美的东西,也喜欢创造美,把一个个象你这样的‘污糟猫’打扮的漂漂亮亮,心中就挺满足。你的头发属油性头发,更应注意,不然让脂肪堵塞了毛囊,更容易掉头发。” “十个光头九个富。” “难说你是第十个。” 迪斯科音乐响起,钟文革蹦着跳着下了舞池。几十盏彩色射灯随着那强劲的节奏,眨动,旋转,宛如几十道五彩缤纷的光雨,偶然只留下白色的棚闪灯快速地闪烁,舞池中人们连贯的动作被切割成一幅幅千姿百态的造型图片。 “放开, 将你身心放开, 人生苦短, 青春难再, 来吧, 跳吧, 要爱就往死里爱。 用年轻的血液, 绘出生命的华彩。。。。。。。” 女歌手那若隐若现的胴体,和那略带沙哑,充满诱惑的声音,使舞池中的年轻人如痴如狂,歇斯底里地跟着边舞边唱边叫。钟文革完全沉浸到歌声中,只觉体内的血液在奔涌着,他似乎隐隐听到它们澎湃的声音。身体各个关节仿佛都有了灵感,不用大脑支配,即可跟节奏弯曲,旋转,前进,后退,滑步,并步,太空步,还有说不出的什么步,他用肢体语言尽情表达着他的所思所想。此时此地,钟文革才觉得自己的灵魂获得了真正的解放,恍如在秋日的原野上自由飞翔,纵声歌唱,平日那些虚伪、矫饰、无聊,此时都浪潮般退去,露出赤裸的心灵,享受自由的快乐,他感到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舒畅和快意。一种无法压抑的冲动使他一下子翻上舞台,和妖冶的女歌手对舞起来,两人性感和充满野性的舞姿,引来台下阵阵喝彩。钟文革轻轻合上眼,品味着人们的欢呼,许久没这样疯狂过了! 钟文革汗水淋漓地回到座位,孟妮扔给他一包纸巾。 “咋不跳?”钟文革问。 “太粗野,一点都不高雅。” “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别抛书包。我只知道善人心里存着善,就发出善;恶人心里存着恶,就发出恶。不过,你也是那阵子最可爱。” “平时呢?” 孟妮摇了摇头,她真不知道如何评价钟文革。 第二天,钟文革在电脑里看到黄汐发来的电子邮件: 文革: 生日快乐!。。。。。。。万语千言锁胸中,欲诉难倾,你叫我说什么好呢? 黄汐的电子贺卡是一只忧郁的卡通小熊。钟文革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心中或多或少有点负罪感,自己是否太卑鄙、残忍了?但他好象别无选择。 金山集团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党务干部齐集,人们在窃窃私语,气氛有点紧张,黄金来端着茶缸呷茶,但他两眼不时扫视一下人们。陈书记挺一挺干瘦的身板,威严地清清嗓子。 “同志们,我们今天开会,主要是讨论本集团下属银湾酒店发生的纠纷,因涉及到职工的切身利益,集团党委派工会、劳资等部门下去调查,先请调查组的同志汇报调查情况。” 待汇报结束,陈书记接着说:“这件事,看似偶然,实则必然,这涉及到很复杂的背景,我们改革上的某些做法,是否符合‘三个代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大家有什么看法,以后怎办?都可以谈。” 黄金来心中明白他的意思,当黄金来一听到这事,他就料到陈某人必定会大做文章,即使不搬倒钟文革拆自己台,也要通过整治钟文革搞臭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你? “我讲几句。”陈仕源首先发难。 “这次纠纷,正如陈书记所说,既有偶然性,又有必然性。一开始,某些干部就掉钱眼里,不顾职工死活,而钟文革承包后,只顾自己捞钱,才闹出纠纷。这次过关了,但难保以后不再发生。招标时钟文革夸下海口,有人就信了。但现在酒店仍然亏损,应交的利润一分未交,这说明什么?希望上级冷静分析,作出正确的判断和决定。” 会场上鸦雀无声,黄金来木然地扫视着各人,手中的笔不时在笔记本上记点什么,大江大海都闯过来了,这点小风浪他根本不在乎。 人们继续发言,黄金来冷冷地注视着,似乎置身事外。其实他正仔细地听着,留意着形势的变化。待人们争够了,累了,黄金来心中也有谱了。他呷一口茶,干咳一声,摸出烟点上,大家的目光逐渐投到他身上。 “大家刚才的讨论很好嘛,很有针对性和建设性。对这次纠纷,大家有各种看法,可以理解嘛。不过应该明确一点,这次酒店的改制,是局里国企三年脱困计划的一部分,是试点,是在侯局长的亲自指导下进行的,而且也是经过集团党委集体讨论才通过的嘛。”黄金来用眼瞟瞟陈书记,心想:我有这么多筹码,你有什么? “既然是试点,出点问题是难免的嘛,不犯错误的人是没有的。如果一个人、一个部门不犯错,那么就恰恰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平庸,尸位素餐,废物一个。我们在座各位就是有太多这样习气,才把集团弄到今天这个地步嘛。 “酒店这几个月虽然亏损,但亏损额是有所下降嘛,而且在这么困难的条件下,还对酒店进行了装修,不容易嘛。大家似乎还忽视了一点:按承包协议,钟文革完全可以拒绝职工的要求,但他作出了让步。所以我认为:党委这个决策是对的。但考虑到国有资产的保存,我们还是要慎重嘛,应该专门成立一个小组,加强对酒店的监控。老陈,怎样?”黄金来突然把球踢到陈书记一方,使他有点措手不及。 “黄总的意见,大家也可以讨论一下。”陈书记并不硬接,推出去了。 会议室里嗡嗡乱响,老总都定了调,下面的人很快就会“统一思想”。 “既然大多数的同志都同意了,就由有关部门组成监控小组,加强管理。”陈书记无可奈何地说。 “搞个会议纪要。”黄金来嘴角泛起一丝轻蔑的冷笑:有些事,并不难办,一个“拖”字就行了,拖着拖着,办法来了,机会来了,实在没办法,就不了了之。 会议室里只剩下黄金来在闷闷地抽烟,“硝烟”散尽,他感到有点累。他明白:这个回合自己赢了,对方肯定还会卷土重来,要保证必胜,钟文革是关键,自己似乎要做点什么。 酒店的办公室里,钟文革低着头,正倒背着手,来回踱步,象徘徊笼中的猛兽,这是他盘算什么的习惯。陈仕源回公司开会了,开什么会,钟文革猜得出,这几天,酒店中各自相安无事,但钟文革强烈地感到:陈仕源是上次冲突的幕后策划者。 那次钟文革跟孟妮通电话后,对陈仕源说:“老陈,我同他们谈谈,怎样?” 陈仕源冷冷地说:“你看着办吧。” 钟文革强压厌恶说:“那好,我现在就跟他们谈,你也参加。” 员工很快就到齐了,钟文革说:“最近酒店的生意有了好转,大家也干的很累,我谢谢大家的支持。但是大家可能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收入没有水涨船高?不是我忘了大家,事实上这几个月酒店仍然亏损,根据承包的协议,大家的收入是不能增加的。不过今天有人向我反映:要求增加收入。我很惭愧,没能力一下子提高很多,因为酒店确实没能力。但考虑到大家也很辛苦,就略增加一点,希望大家能体谅酒店的困难。” 回答他的是沉默,钟文革心里有点发毛:他们是默认还是反抗?但表面上他仍强做镇定,他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示弱。难堪的几分钟过去了,漫长得好象几个世纪。 终于有人开腔,是客房领班姜甜甜。“其实大家只是说说,难得钟经理能为我们着想,在酒店困难的时候还为我们增加工资,我们识做的了。” 人群有点骚动。钟文革见好就收,“既然是这样,希望大家马上各就各位,散会。” 危机就这么渡过了,但是钟文革更加迫切地感到:要有个得力的助手,才能统御这帮人,才能跟陈仕源一较高下。要命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钟文革今天收到法院的判决书:要酒店赔偿十六万元。原来是陈仕源当经理的时候,客人的一辆小车在酒店的停车场被偷了,客人一下告上法院,现在才判下来。真是雪上加霜! 钟文革正踱的起劲,忽觉有人拍自己肩膀,回头一看是黄金来,忙招呼他坐下。 黄金来打量一下四周说:“就你?” “陈仕源经常不在。” 黄金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今天开了个会,主要是针对上次‘罢工’。” 钟文革将法院的判决书递给黄金来,黄金来浏览一遍。“你就更困难了。” “你放心,我们尽量克服困难。” “有信心就好。” “当然,如果集团能够支持那是最好不过了。” 黄金来指着判决书,“这个,你要认真对待。” 钟文革点点头。心想:老狐狸,一到关键问题就耍太极。 黄金来走了,钟文革目送着他,心中盘算着怎么搞定他,一个人的命运,如果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有时是很可悲的。 姜甜甜的身影闯入钟文革的眼帘,通过这次“罢工”,钟文革留意起她来,发现她有胆量,敢讲话,在员工中算个人物,关键是怎么用。怎么用?看着姜甜甜苗条的身材,钟文革突然联想到另一个方向,邪邪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