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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六节女兵禁地
清晨,海港逐渐忙碌起来。548艇靠在码头最外侧,港口里各种民船从舰艇前面来来往往地穿梭着。民船上老百姓的眼睛盯着水兵的身影,他们觉得能上舰艇的兵个个都不是凡人;而水兵的眼神也追逐着民船上的人,因为民船上总会有年轻姑娘的身影。一股股的海藻腥气顺着艇舷飘上甲板,钻进船舱,耳边的碰垫声此伏彼起永无休止,伴着潮水有节奏地拍击和甲板的晃动,这些组合构成了水兵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一条木船从民船码头径直朝548艇荡了过来。船上的一个中年汉子趁木船与艇舷刚刚接触,竟双手扒住舷边想攀上舰艇,正在站岗的苏泰阳立即上前阻止: “同志!你要干什么?” “我找你们船长!” “……船长?我们没船长, 只有艇长。” “那我就找你们艇长!” “你有什么事?” “你先让我上去!” “不行!有什么事你先告诉我,我可以转达。” “我是拖船的船长,你们的船那天撞了我们……” 苏泰阳明白了,那天夜航就是被这个船长拦腰撞上的。 “你就是船长?那天我就站在前甲板,是你用头撞了我们左舷。” “左舷?不对吧?明明是右舷嘛……” “你看这里。” 苏泰阳用手指了一下舷壁。一圈清晰的焊缝就在左舷。 拖船船长顿时泄了气,航行时撞击左舷无异于闯了红灯。 “那……那我的船员有受伤的,怎么办?……” 船长似乎不甘心。 “你等一下,我帮你找我们的领导。” 苏泰阳说完就直奔指挥台。 因为苏泰阳是那天撞船的目击者,于是唐指导员让苏泰阳和曹丹河陪着船长到水警区群工部去做个说明,这让他们两人兴奋不已,终于可以看见码头外面的天地了。 这是苏泰阳第一次走进机关大院,看见大院里那些懒懒散散的机关兵,苏泰阳心里想:“什么样子!他们也算是兵?走起路来缩脖哈腰的,没吃饱?”而那些机关兵一眼就能看出苏泰阳和曹丹河是舰艇兵,在机关大院里还板直腰齐步走,海灶吃多了,撑的! 上午9点,海湾医院值班室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声。 “立即派一组医护人员赶到白胶码头!首长要求你们二十分钟到达。北部湾附近海域有我方舰船遇险,需要紧急救助,请带上抢救器械和药品……” 水警区作战值班室的参谋简短传达了首长的命令。 今天是星期日,海湾医院的救护车送家属去了。值班医生带着一组外科护士二话没说登上了一辆卡车,司机按着喇叭冲出医院大门,卷着一路烟尘向白胶码头狂奔而去。 卡车在沙土路上飞驰着,秦瑶和庞丽华在车厢里被颠得坐不得站不得,只好蹲马步似的躬身曲腿,那个架势比上厕所还难看,但秦瑶和庞丽华却顾不了那许多,只管把药箱紧紧抱在怀里。乘舰艇出海执行任务,这是海湾的医护人员盼望已久的事情,只有在海上拼搏才叫海军呢!但头一次执行这样的任务,会不会晕船?会不会掉进大海?执行什么任务?这一连串的问号在秦瑶和庞丽华脑海中飞旋着。如果这次出海任务是在半年前,秦瑶一定会更加兴奋,因为那时她的男朋友就在护卫艇大队,可惜现在…… 秦瑶的男朋友正在丘田观通站的山上值机,他与秦瑶见面的机会远远少于在电话线上互倾衷肠的时间,于是他们约定每当月上树梢头,就互相对着月亮凝望,似乎月亮能象镜子一样折射两人的相思之情,那种感觉真是比牛郎织女都凄苦。她的男朋友为了能够看上一眼自己的心上人,常常是没病装病或者是小病拖大,以此创造鹊桥相会的机会。如果赶上阴云遮月,她的男朋友就只好在纸上画一个月亮,然后跑到悬崖边上手举着纸月亮对天做海誓山盟状,并如泣如诉地朗诵着白居易的《七夕》:“几许欢情与离恨,年年并在此宵中……”观通站的指导员对这位神经兮兮的排级“老九”很不“感冒”,只要听说这个名叫司马凯旋的“老九”病了,指导员总是让卫生员给他扎针灸,司马凯旋居然为了爱情宁死不屈,浑身扎得跟刺猬一样仍然是一副百医不愈的熊样子,气得指导员恨不得亲手把那些长针拧进他的皮肉里。 因为今天是周末,海湾医院的医生、护士回家和丈夫、孩子们团聚去了。白天没有月亮,秦瑶也就没有机会仰望月空,她和庞丽华这样待字闺中的姑娘们只能加班“做贡献”。老护士们临走时甩下一句话: “要想有星期天,快点嫁人!” 水警区作战值班室正在紧急调遣。海峡西部靠近北部湾海域,我方一艘陆军运输船因为推进器被异物搅缠而导致停车,正被海流推向北部湾,陆军船员下水排障而受了重伤,急需海军救助……。 海湾医院的卡车在通往码头的公路上疾驰着,车轮卷起的沙尘把正在行进的苏泰阳、曹丹河裹了个灰头土脸。卡车上的庞丽华看见两个战士在尘土飞扬的路边一丝不苟地齐步走,觉得那种机械的神态有些好笑,基层官兵就是呆板,连鼻子都不会捂一下……而曹丹河却盯着卡车的后影小声骂道:操你个小妈妈的!开什么英雄车…… 当海湾医院的“英雄车”冲到码头警戒区时,他们被哨兵拦住了。 “我们是海湾的,有紧急任务!快让我们进去!” 值班医生吼叫着把头伸出驾驶室。20分钟时限已到。 “我也有任务,你们不能进去。” 哨兵瞟了一眼车帮子里的医护人员。 “为什么不让进?” “不让进就是不让进!你看这儿……” 哨兵用手指了一下岗亭,只见岗亭的门板上用油漆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红字: “女兵禁止上码头。” 在水警区军务条例里,从来没有禁止女兵上码头的规定,这条军规是舰艇官兵们自己定的。军用码头是男人的天下,因为气候炎热,官兵们洗澡懒得躲进冲凉房里,他们总是赤条条地站在水池外面痛痛快快地大盆舀水,大桶兜头。水兵们说,冲凉时男人的那个物件上可没挂着几个兜,因此只有在冲凉时才能体现真正的官兵平等。可如果让女人上了码头,那幅裸体大场面还不让小娘儿们的眼睛夺走了小伙子们的童贞?码头有事从来由水警区卫生队的男兵来,即使带家属,也都事先通知舰艇官兵不要冲凉。 正当双方争执不下时,苏泰阳和曹丹河过来了。看见刚才那辆“英雄车”被码头哨兵拦住,曹丹河凑了过去。 “你不是挺威风吗?嘿嘿,咋不撒欢啦?” 曹丹河幸灾乐祸地盯着卡车司机。 “看!那不是小曹吗?” 秦瑶站在车里尖叫着。 “曹丹河!快帮我们说说,我们上码头有紧急任务!” 庞丽华兴奋得满脸通红,原来刚才路边那两个“机械兵”就是他们。 曹丹河登时两眼放光: “哎哟!两位妹子,又来给我剃头啦?……” “哎呀,现在谁还跟你开玩笑!我们真的有任务,已经超时啦……” 秦瑶在车上直跺脚。 曹丹河被镇住了。可是现在还真有点麻烦,因为大家都知道不许女兵上码头。 “苏泰阳,你看咋办?” 曹丹河扭头问。 苏泰阳觉得这情景挺解气,你们不是开英雄车吗?怎么样?瘪胎了吧!……不过车上那两个女兵着急上火的样子挺可爱。 秦瑶和庞丽华听见曹丹河管那个白面书生叫苏泰阳,她们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苏泰阳走到哨兵跟前: “她们可能真的有事,刚才车开得跟疯了一样。你是不是打个电话问一下……” “早说一声不就完了!气哼哼的,冲谁呀?我也是执行任务,要不让我站在这里干什么!” 哨兵一边嘟囔一边走进岗亭里拿起电话。正在此时,码头方向传来三短一长的警铃声,舰艇要备航出海! “一等!” 苏泰阳和曹丹河边喊边跑,这种时候可管不了那么多闲事了! 听见两人异口同声地高喊“一等”撒腿就跑,秦瑶和庞丽华盯着他们飞奔的背影又气又无奈,而那个哨兵仍不紧不慢地在岗亭里打着电话……卡车司机迟疑了一下,突然一脚油门冲过哨卡,一溜烟地开进码头区,哨兵赶紧扔下电话在后面又喊又叫……。 曹丹河跑过冲凉房时,冲着洗澡的人群大喊一声: “来女的啦!快穿衣服!” 这一声咋呼不要紧,赤身裸体的水兵们象炸了群的野马一般四处乱窜,有钻进冲凉房的,有一头扎进水池里的,有光着屁股跑回舰艇上的,还有的干脆把水桶扣上头顶一屁股蹲在地上的……,码头上到处都是东躲西藏赤条条的男子汉。 曹丹河象猫一样蹿上548艇指挥台,看见下面的人群光着腚的狼狈相,他很是得意: “嘿嘿,你们看我的阴阳头,现在轮到她们看你们的腚眼子啦……” 海湾的医护人员看到如此场景,方才明白那位哨兵执行的是什么任务。正在焦急等待的中队长见医护人员已到,将手一挥,疾步登上了548艇指挥台。随着一声主机轰鸣,548艇迅速朝海峡西部飞驰而去。 海上无风却大雾滚滚,水汽蒸腾。 一艘“运”字头的陆军运输船忽隐忽现地漂在海上。548艇靠了过去,水兵们帮着医护人员把陆军伤员抬进了中舱,运输船则由后续赶来的扫雷舰拖走了。 舰艇沿海峡西岸迅速返航。站在炮位上的马炮长用手指着远处一片模糊的海岸线对苏泰阳说: “看见那里了没有?” “什么?看不清楚……” “格老子的,惨呐!” “什么?什么惨呐?” “那里就是咱们水警区最惨的地方——高炮独立营。” “高炮独立营?” “咳!那群旱鸭子,我真是服了他们,天天守着那片荒无人烟的鬼地方……要是把你放到那里,你受得了吗?” “我又不是旱鸭子……” “要是把我放到那里,格老子的我会疯的!” 马炮长说着摇了摇头。 苏泰阳看着远处的那片海岸线,在心中想象着那群高炮兵的苦样子。 “原来那里就是高炮独立营啊……” 他们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 海上有微涌起伏,高速返航的炮艇虽有些颠簸,但秦瑶、庞丽华却挤靠在前甲板的海图室前面,因为这里的没有刺鼻的柴油味,也可以躲避官兵们那种如狼似虎的眼神。苏泰阳回头发现水雾腾腾的甲板上有两位女兵,似乎有一种仙境观花的感受。 马炮长用胳臂肘捅了一下苏泰阳: “看看,那两位白衣天神快晕船了……” “你怎么知道人家快晕船了?” “你没看见她们脸色发白了?” “也许人家本来就脸白呢!” “她们正看着咱们呢,你敢不敢上去?” “我干嘛要上去?” “你白长了这么大个子了!” “你!……有什么敢不敢的,不就是女兵吗?” “人家可是四个兜的!” “嘿!我还偏不怕她什么四个兜八个兜的!看我的!” 苏泰阳说着就跳下了前主炮。 马炮长没想到苏大个真的就上去了。 “喂,两位干部同志,你们晕船了吧?想喝水吗?” 苏泰阳手里拿着一个茶缸,靠近秦瑶和庞丽华。 “谢谢,我没晕船,也不渴……” 庞丽华轻声说。 “你们是客人,喝吧!别客气……” 苏泰阳把茶缸递了过去。 “嘿!小庞护士,千万别喝他的水,那水越喝越晕!” 曹丹河从信号台上冒了出来。 庞丽华有点犹豫,不知曹丹河是什么意思。 “你信那小子的?他成心吓唬你呢!” 苏泰阳恨不得把水泼向曹丹河。 “谢谢你了,我不渴。” 庞丽华婉言谢绝。 “这前甲板是最颠簸的地方,要不要到海图室去?” “我们哪儿也不去,这里空气好。” 秦瑶语气坚定,她还在想着苏泰阳在码头时不该把她们扔下不管。 “前甲板海风大,一会儿海水就会把衣服打湿……” 苏泰阳没完没了,也许是想弥补在码头上的“过失”。 “没关系……这里不许站人吗?还是我们妨碍了你们?” 庞丽华认真地问。 “没有没有,反正是返航,如果你们愿意,就陪着我们吹海风吧!不过这舰艇上的海风可与陆地上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秦瑶和庞丽华同声问。 “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我们现在就想知道……” 秦瑶和庞丽华又是一起说。 “舰艇上的海风硬,现在你们没感觉,一会儿进港时,你们就会感到脸上跟火烧的一样。” “真的呀?” 庞丽华有些惊讶。 “可不真的吗!象你们这样细皮嫩肉的,说不定要蜕一层皮呢!” “你别吓唬人了,我不信!” “嘿!我干嘛要骗你呢?看来是第一次出海吧?” “怎么会呢?不坐船谁能到海南岛来?” 庞丽华觉得眼前的这个苏泰阳还真的不象刚才路边的那个“机械兵”,倒是有点象一个高年级的同学,挺会关心人的。 “你才刚当了几天兵?就说我们是第一次出海……” 秦瑶觉得这个苏泰阳有点拿大。 “刚当了几天兵?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老兵呢?要是走在大街上,说不定你们得管我叫解放军叔叔呢!” 苏泰阳故意刺激对方。 “你!……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你好斗,你是个武把子,对吧?” 秦瑶开始反攻。 “什么?我好斗?还是个武把子?” 苏泰阳有点莫名其妙。 “你在新兵团里可是个惹是生非的人,你叫苏泰阳,对吧?” 秦瑶紧逼不放。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准是……” “我们可知道你不少坏事,你爱打架,是吗?” 秦瑶单刀直入,她要从苏泰阳嘴中判断那个“高中毕业大学生”曹丹河是否吹牛皮。 “爱打架?解放军叔叔怎么能打架呢?准是曹丹河那个家伙瞎说的,你们别信他的!” “小秦护士,我那个老哥要是住院,你们一定要给他剃个阴阳头啊!” 曹丹河在信号台上起哄架秧子,气得苏泰阳直向他挥拳头。 “我问你,你和小曹是老乡吗?” “老乡……当然是,怎么了?” “还当然是的呢!我问你!你真的是河北人?” “没错儿,我真的是河北兵。怎么,你是不是看我象个老广?” “反正我看你不象河北兵。” 秦瑶柳眉一挑,她已经判断出眼前的苏泰阳肯定不是河北人。 “不象河北兵?那饿(我)是个陕北兵啦?” 苏泰阳故意拉着半生不熟的高原腔。 “你不是小曹的老乡!你的普通话里带着京腔,你……你是个北京兵!” 秦瑶指着苏泰阳,如果这个拿大的新兵蛋子再撒谎,她非把他逼下海去不可!苏泰阳没想到自己的底细被别人猜透,只好苦笑了一下: “得!今天我算是栽在两位白衣天神手里了……” “你说什么?什么白衣天神?” “啊,不不,白衣天使,白衣天使……” “啊!我们护士长要请客啦!” 秦瑶和庞丽华兴奋起来。 “请客,有我的份吗?” 曹丹河在信号台上喊着。 “请你?不罚你这头骡子就不错……” 刚把陆军伤员和医护人员送上码头,548艇的“和尚”们就闹哄开了。 “苏泰阳,你和那两个女兵够亲热的,给咱们再表演一遍,分享分享快乐嘛!” 通讯班长头一个开炮,他站在指挥台上看得清清楚楚。 “苏泰阳,你和她们贴得那么近,心存不轨嘛!” “你怎么不抓住机会抱住她们,反正甲板在晃嘛……” “要早知这样,我干脆躺在甲板上装死,让她们嘴对嘴地给我做人工呼吸!” “苏大个脑壳转得快,格老子的艳福不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