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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第一节沉寂的大院
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 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 唐。刘禹锡《再游玄都观》 苏伯齐调回了北京并官复原职,孟陶也已返回她的师范学院继续当教员了。“赵氏共产主义试验田”撂了荒,没人有兴趣再去评说它的来龙去脉功过是非。 看见昔日的老对头“左派司令”赵达锋被揪回机关批斗的时候,苏伯齐的内心有一种舒畅感,而且这种舒畅甚至超过20年前从国民党监狱里出来时的那种感觉;当他看见机关里的造反派把自己昔日的“赵司令”打得头破血流,跪地不起的时候,苏伯齐的内心又有一丝怜悯,一种不忍;但当他看见当年撅着他坐“喷气式”并要“砸烂他的狗头”的小青年围着他纷纷认错百般讨好时,他的内心又很厌恶,他不明白这些小青年为什么如此没有人品,究竟是什么力量抽去了他们的筋骨?是什么气候令他们成为变色龙? 看着人们眼中流露出来的仇视和惶恐,苏伯齐心里很难过,十几年来机关里的和睦与友善将从此远去了,这场“史无前例的伟大创举”刻在人们心中的伤痕不仅会长久地存留下去,而且那些斗过他的人和互相斗过的人将永远无法平静地面对对方,人际之间阴云笼罩,甚至将老死不相往来。更可悲的是,这种心灵和肉体的伤害已经传到了下一代——他的儿子们目睹了这一切,也经历了这一切,你还有什么理由再让他们相信那些美好的理想呢? 小阳已在北京上了初中,总算有了继续学习的地方,但苏伯齐对远在天边的长子却有一种深深的担忧。 年底换发冬装的时候,548艇的唐指导员通知上士:苏泰阳的装备停发,他要调到水警区政治部去了。至此,苏泰阳刚上548艇时被分配当枪炮兵的谜底终于揭开——唐指导员得知这个苏泰阳是个留不住的“飞鸽”派,迟早要走,这样的人没有必要当机电兵或通讯兵,于是便把苏泰阳胡乱塞到前炮班去充数了。 其实苏泰阳的去向早在丘田新兵团时就已确定。华团长,也就是现在的政治部主任华强从一开始就在物色能在机关大院当广播员的新兵,他选中了全团会操第一名的四连一排一班长苏泰阳。但后来他听张干事说,那个学生兵不仅心高气傲,只想吃海灶不愿进机关,而且他父亲的问题有些说不清楚。华强不死心,一个外调电报打到了芦汉的武装部,那边回复说,苏泰阳的父亲已被解放,将要调到省城的大机关。有此一说,华强放了心。但谷良华的又一个“奏本”让华主任觉得苏泰阳确实棱角太尖,于是他向护卫艇大队的刘政委打了个招呼: “这个学生兵先放到你那里锻炼一下,日后我可是要收回的。” 临上岸那一天,谢艇长破例为苏泰阳办了一个欢送晚宴。 “苏大个,当了机关兵可别看不起我们这些弟兄哟!有机会常来艇上耍一耍……” 马炮长着实不愿让“苏大个”混到司政后机关的队伍里。 “小苏,别忘了我们……” 游武仍然眯着眼,但看得出他手中的酒杯微微颤抖。没等苏泰阳答话,游武仰脖一饮而尽,然后头也不回地蹲到一边。昨天晚上苏泰阳把平日发的菠萝、荔枝罐头全部送给了游武,他知道游武马上就要回丰都探亲,而他的家境贫寒。 曹丹河喝得满脸通红,晃晃悠悠地走到苏泰阳面前。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地面: “苏泰阳,你走了,陈玉珍也走了……操……只剩下我一个……呜——” 这个平日什么都不在乎的车把势竟咧开大嘴哭了起来。 苏泰阳搂住他的肩头,热泪长流……。 第二天清晨,海峡阴雨绵绵。苏泰阳呆呆地站在刚刚修复的码头上,任凭蒙蒙细雨浸透衣帽,眼睛仍然盯着逐渐远去的548艇。他感到袭上身的并不是丝丝凉雨,而是一种脱离团队无人能够交流的孤苦。他怀念滚烫的甲板,怀念碰垫单调的声响,怀念捣蛋鬼曹丹河,甚至怀念丰都老兵油子的暗算。可这一切都收场了,眼前是出奇的平静和茫然……。 当苏泰阳闷闷不乐地走进水警区广播室时,他愣住了。站在眼前的竟是那个到芦汉征兵的张干事!张俊林鬼黠地微笑着,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捕获猎物的满足。 直到站在机房里面对广播器材,神情恍惚的苏泰阳才逐渐清醒。看着这些既陌生又熟悉的话筒和广播线,5年前的情景又在他的眼前晃动着……苏泰阳象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瘫坐在椅子上。 午饭时,学校高音喇叭里又传出那个“恨天高”的声音。她过去是学校朗诵队的骨干,现在则是掌权派“红潮”的宣传部长。由于她个头矮,总是站在朗诵队的第一排,每次朗诵毛泽东诗词《沁园春。雪》的那句“欲与天公试比高”时,底气特足,所以同学们给她起了一个雅号——“恨天高”。 “最高指示: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春风吹,战鼓擂,当今世界上究竟谁怕谁!我校反动组织红卫兵的一小撮人亡我之心不死,当我们革命群众天天学习毛主席著作时,他们却天天练举重、练摔跤、练拳击,把整座宿舍楼震得乱响。他们的杠铃是哪里来的?是偷来的!他们的拳击手套是哪里来的?是抢来的!昨天晚上,又有人看见643班的反动学生苏泰阳偷了老乡家的一只老母鸡……” 正把鸡腿往嘴里送的苏泰阳张着嘴巴不动了,低头正在吃鸡的一伙人全都竖起了耳朵。 “她放屁!这是我从老乡手里买的,花了两块五呐!一点儿没占便宜。再说也不是母的,是只公的!” 苏泰阳的脸颊一下子变成了西红柿。这只小公鸡本是苏泰阳为黄小琳买的,黄小琳不想单独与苏泰阳吃,于是邀集了郭姗姗、刘燕山和钟胖子一伙人来共享。 “嘘——,听听她还说些什么?” 刘燕山用手势制止正在发怒的苏泰阳。 窗外高音喇叭继续喊着: “……现在满宿舍楼都能闻见他们煮鸡的香味儿。这种损害贫下中农利益的偷鸡摸狗的行为只有红卫兵这一小撮联动份子才能干得出来!打倒反动组织红卫兵!打倒偷鸡贼苏泰阳!……” 高音喇叭里嘹亮的女高音响彻云天。 “噗!”的一声,苏泰阳把鸡腿扔进饭盆,鸡汤溅得四处都是。 “妈的,老子今天非把这只没完没了的老母鸡变成哑巴鸡不可!” 怒不可遏的苏泰阳冲出宿舍门。 “泰阳,你别,等等……” 黄小琳在他身后喊着。 “你们别拦着,我和他一起去!” 钟胖子一抹嘴,闪身跟了出去。 高音喇叭里“恨天高”继续念着: “贫下中农养鸡容易吗?不!反动组织红卫兵和偷鸡贼苏泰阳有良心吗?没有!那么我们该怎么办?打倒他们再踏上一万只脚!……” 郭姗姗他们谁也无心吃鸡了,都趴在宿舍的窗台上往教学楼方向张望,黄小琳的眼睛里流露出隐隐的担心。 高音喇叭仍继续响着: “反动组织红卫兵的一撮偷鸡贼坏事做尽,丑事做绝!最先贴出血统论的反动对联的是他们!最先去冲公安部的又是他们!最先辱骂我们最最最最敬爱的江青同志的还是他们!我们革命左派能够饶恕他们吗?不!绝不!砰!啊……你干什么……哎哟!……妈呀!……来人呀!……” “我掐死你这只造谣的老母鸡!……” 高音喇叭里的怒骂声、惨叫声、砸东西乒乒乓乓的声音搅成一锅粥。 突然,高音喇叭一下子没声了,整个校园一片沉寂……。 黄小琳她们正等得着急,只见苏泰阳和钟胖子一前一后走进宿舍。苏泰阳脸上余怒未消,手里还提着两个话筒,钟胖子则拿着一把乱糟糟的广播线。 “他们不会就此罢休的。” 刘燕山有些担心。 苏泰阳一声不响地盯着窗外,本想美美地和黄小琳他们喝一顿鸡汤,结果被那个“恨天高”搅得没了滋味儿,他觉得很丧气。 苏泰阳砸抢广播站的事一瞬间传遍学校的每个角落,高音喇叭现场直播了打砸抢的全过程。 出人意料的是,第二天午饭时高音喇叭又响了: “昨天中午,我校又发生了严重的打砸抢事件,反动组织红卫兵里的一小撮人象疯狗一样冲进广播站……” 正在食堂吃饭的苏泰阳愣了。 “嘿,真邪门了!这哑巴鸡又缓过来了。” 钟胖子瞪大了眼睛盯着饭厅里的大喇叭。 苏泰阳竖起耳朵听着,如果喇叭里再点他的名字,他非蹿上房梁把喇叭摘下来不可!可惜喇叭里“恨天高”只说“一小撮”,没敢再点名,这一次朗诵家掌握得很有分寸。 第三天午饭时间,食堂里照旧挤满了吃饭的学生,可是整个饭厅除了人们“吧唧吧唧”吃饭的声音以外,似乎少了些什么。 广播没声了! 大家忽然醒过梦来,纷纷抬头搜寻。只见大喇叭仍然高挂在房梁上,一个没少。有人跑到操场和路边灯杆一一查看,高音喇叭个个没动窝。 广播站里“恨天高”满头大汗地撅着屁股查找线路和机器。 “没毛病啊,昨天才借来的新机器……” “恨天高”一脸的哭丧相。 “准是那帮联动份子做了手脚。” 军代表吕排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那怎么办?” “恨天高”可怜巴巴地看着吕排长。 “那只鸡一定很香……” 吕排长盯着“恨天高”肉滚滚的腚,突然冒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什么鸡不鸡的!吕排长,我问你呐!” “恨天高”撒娇的口吻让吕排长心里痒痒的。 “怎么办?……那还不好办吗?” 吕排长站起身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恨天高”。 “恨天高”顿时就明白了吕排长的意思,脸色“唰”的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而在吕排长看来,那红色的血晕从她的脖子继续往下,红到胸脯,红到肚皮,红到大腿根…… 此时苏泰阳和钟胖子正躺在宿舍里睡大觉,连午饭都没吃。昨晚干了一个通宵,他们太困了。 吕排长的判断没有错。当苏泰阳得知“恨天高”从别的学校搬来广播器材,并没影响第二天的广播后,他们当天夜里就摸黑行动了。苏泰阳和钟胖子两人搭成人梯挨个摸,把教学楼、宿舍楼、食堂和沿路两边喇叭的高音头全部拧掉,又用缝衣针刺穿广播线,故意留下一小截针在电线里造成短路。 在去食堂的路上,苏泰阳和吕排长走了个对脸,苏泰阳避开吕排长的眼睛,想闪身过去。 “你就是苏泰阳吧?你等一等。” “什么事?” “饿(我)知道是你在广播喇叭上做了手脚。” “什么喇叭,我不知道。” “你别装傻啦!饿(我)听说你是你们班的物理课代表,在喇叭上做手脚轻而易举。如果你告诉饿(我),怎么才能修好广播喇叭,饿(我)可以既往不咎,也可以替你保密。” “恨天高先在广播里向我们公开道歉。” 苏泰阳等于承认喇叭的事是他干的。 “那不可能。”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苏泰阳侧身从吕排长身旁走过去。 “军宣队和校革委会将把你打砸抢的事和你父亲的问题全部装进你的档案里!” 吕排长的话带有明显的威胁。 苏泰阳的心在燃烧。 “随你们便!但是砸广播站是我一个人的事,与别人无关。” “如果你不承认在喇叭上做手脚的事,红卫兵组织的人就都要装档案!” “你有什么权利搞株连?” “军宣队什么权利都有!” …… 当天夜里一点多钟,几条黑影摸上了教学楼,档案室就在军宣队办公室的旁边。苏泰阳把门撬得“嘎吧嘎吧”地响,人们似乎听见军宣队办公室里有声音,守候在走廊里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在手电光的照射下,苏泰阳用大改锥撬开了高中部学生档案的铁皮柜。钟胖子和刘燕山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把里面的档案袋全部划拉到麻袋中,然后背起麻袋一溜烟地跑了。 从苏泰阳撬门的第一声起,吕排长在房间里就听见了响动,但是他没有出来,因为在他那张单人床上还挤着一个女人——“恨天高”。此时的吕排长在心中祈祷:这伙人千万别撬错了门! 如今苏泰阳耳边似乎响起那位“恨天高”的嘲笑声,当年被她在大喇叭里骂作“偷鸡贼”的人如今也操起了念稿件、呼口号的营生,这可真是此一时彼一时矣! 水警区大院离白胶码头并不远,步行也就10分钟,但黄色的砖墙阻隔了喧腾起伏的海潮声。营区里没有天天练,没有跑警报,没有炙烤的船舱,也没有缺少淡水的威胁。营区常沉寂无声,就象平静的台风眼。 苏泰阳吹惯了海风,听惯了碰垫声,如今坐在四平八稳的椅子上,脚底下没有甲板晃动,身边也没有战友的说笑声,孤独平淡的广播工作使他陡然失去了当兵的感觉,他心中有一种被人摆布的苦楚,似乎又重新面对芦汉残月星空下的那种无助。苏泰阳心中翻江倒海,他有些晕陆地了。 政治部主任办公室的窗前,几棵高大的椰树遮挡着耀眼的阳光,透过椰树巨大的枝叶可以看见隐没在木麻黄和椰林中的水警区大院。 苏泰阳闹情绪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华强的耳朵里。 “还有这样的战士?居然不愿进机关大院?海灶就那么好吃吗?” 华强双手反剪,不大的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望着窗外的机关营房。 “城市来的学生兵有时不知天高地厚。” 张俊林小心翼翼地盯着华主任的背影。 “小张啊,你不也是高中文化吗?” 华强依然双手反剪望着窗外。 张俊林没想到华主任对苏泰阳抱有如此反复无常的心理,先是怨他不识抬举,而后又……但张俊林从心眼里看不起眼前这个华主任,他觉得华主任除了有权,其他什么都没有。张俊林知道机关里有不少人在背后管华主任叫“八点二十”,因为华强的脸部最明显的特征并不在那副厚如瓶底的眼镜,而是他的两撇短眉颇象钟表的八点二十分。但张俊林之高妙在于他嘴上从来不说八点二十,如果有人问他这个时间,他总会说“现在差十分八点半。” “这个战士虽然有刺,但是有文化,而且他从不张扬自己来自北京。” 华强透露出有意栽培苏泰阳的念头。 华强知道苏泰阳的父亲早已调到省城,最近又由省城调回北京,并官复原职,被重新安排到中央机关里,而对这一切,苏泰阳却一声不吭,看得出来这个兵只想凭着自己的努力去拼打,何况他的父亲与部队毫无关系,华强因此反倒对苏泰阳有了几分特别的关注。 听到华主任对苏泰阳多少带有褒奖的评价,张俊林脸上掠过一丝微妙的表情。他对苏泰阳有一种天然的防范,带新兵时他了解过苏泰阳写血书的事情,并仔细看过他的档案,如此刚烈的性格和北京知青的背景,今天他警觉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潜在的对手。 张俊林头圆发稀,身长腿短,体貌特征属于大智若愚那一类,袁世凯就是这种身材。当然,张俊林是不愿拿袁世凯做什么榜样的,他心中的楷模是那个远在西半球的科西嘉小个子,所以张俊林总象拿破伦那样喜欢坐着与下级谈话,不到万不得已决不站立,走路时也要象拿破伦那样头颅高昂,象一只高卢雄鸡。 张俊林是湘西大庸人,那地方曾是悍匪出没的地带,每提湘西人,在人们的印象中往往闪现出一副黑脸蓬头的强盗面孔。但张俊林属于例外,澧水的山泉养出张俊林一副白净的脸盘和明亮的大眼睛。他话语轻细,神情真挚,若不是家乡已有妻小,他在水警区大院做个上门女婿该不成问题。他吹拉弹唱比较在行,私下里常喜欢哼上一曲折子戏。张俊林脸色平顺而心智极高,功夫全盘在肚肠里。 张俊林从政治部的一个宣传干事提到科长仅用了一年。他上中学时喜欢数学,因此思维严谨讲究逻辑推理,谋划事情总喜欢按分类或分步计数的原理进行排列组合,心算出一系列处理事情的路径,而且他很懂分子与分母的关系。他认为人的一生都在为从分母翻身到分子而奋斗,更要紧的是应该学会如何把自己的优势用乘方扩大,而把自己的弱点尽量掩藏在开方的根号之下,这就是数学在政治上的应用。张俊林琢磨着,不孝有三,人们只说无后为大,可前两个是什么?孟子说的是:一不孝是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二不孝是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三不孝才是不娶无子,绝先祖祀。张俊林认为,这二不孝应该是不孝中的根本,不走仕途才是人生的大不幸,而在仕途则必须学会打着左灯向右转的本事。在张俊林眼中禄仕这玩艺儿就如同金银财宝,当你追求她时,她是光彩的、纯真的,可一旦握有她,她就本该是沉重的、肮脏的,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禄仕说透了就是权势和利益的追逐,一旦追上了手,那就应该是握有者的私器。这里面可没什么是非曲直,有的只是不择手段地求赢避败。至于所谓的道德准则,那是限制老百姓的。既然端上政工这碗饭,那么练的就是心功,而摆布心中的方寸正是他的长项。他早就悟出搞宣传就是逢场作戏,不会唱高调断然不能在官场登台,别让规则束缚你的终极目标,当摸着女人大腿的时候还要脸不变色心不跳地高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那才叫本事!当年任江南盐务官的袁保庆教导嗣子袁世凯时说过,官场犹如戏台,最大的本事就在于如何装假做巧。袁世凯牢记嗣父的教诲,从此官运亨通。而张俊林却是无师自通,仅此一点,他比那个袁大头还强。 张俊林听说毛主席曾提到过京剧《法门寺》里有一位自称“站惯了”的贾贵,于是他总是潜心琢磨那位贾公公的心态。张俊林后来悟出:贾贵式的人物在主子面前温良恭俭让,那他一定在下人面前有另一副面孔,至少是另一种心态,否则就会阴阳失衡。“老佛爷”身边“站惯了”的李莲英以媚笑立身处世,一边是讨好慈禧太后,另一边则是为了大把地收门包银子。李莲英既阉割了卵子,也阉割了良知,有这般狠劲,才具有把玩政治的本钱。 当然,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张俊林也有失手的时候。还没提干那会儿,他曾向人暗示自己和贺龙元帅沾亲带故,因为贺龙的家乡在桑植,离张俊林的家仅隔七十里的山路。可后来贺龙被关押,张俊林忽然改口说自己是汉族,怎么可能与土家族的贺胡子成为亲戚?他的真诚表白总算洗刷了自己加在自己头上的无辜。另据他身边的人透露,张科长极好女色,尤其看见女兵总是头涨血涌兴奋得容光焕发,象扎了吗啡一般,而且张俊林有个“跑马”的毛病,他的床单斑斑点点“画”满了“地图”,因此肾血亏空,说话时显得没有底气,以至他每次探亲带回来的土特产必有家乡的“锁阳酒”。更令张俊林难堪的是他的后脑勺上有两块秃疤,象是稻田里的两片盐碱洼。据说那是吃辣椒太多,毒火攻心冒上了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