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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第八节流氓无产者
当华强从庞丽华嘴里得知,当初苏泰阳用撇缆捆住谷良华的双脚是为了防止他滚落大海时,华强立即反驳说: “这不可能!因为谷良华说过他根本不晕船。” “那个谷助理胡说!那天夜航风浪特别大,谷助理晕得躺在前甲板上昏迷不醒,你们的家属也在艇上,她们应该知道!” “我从来没听她们说过这件事。” 华强有意隐瞒事实,因为他姨夫的外甥女后来的确埋怨过他,不该让她们在大风天搭艇过海,那天搞得她们吐得死去活来,并说这辈子再也不坐船了。 “可能她们那天已经晕得人事不醒了。苏泰阳说,那天连猪都晕得一塌糊涂……” “那个苏泰阳才胡说!猪怎么能晕船?你看见啦?” “……我是没有看见,但是你看见了吗?” “小庞,你就那么相信那个苏泰阳?他不是个好兵!就算他是为了防止谷良华落海,也不能捆人家的双脚嘛!哪有这样不尊重干部的呢?”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呢?当时的情景那么危险……” “他用什么办法那是他的事情,就是不能用绳子捆人!太过份了!”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才好了,我觉得你对苏泰阳有成见,你们这样对待人家,不公平!” “小庞,我跟你说实话,不要对他再抱什么幻想了!我这是为你好!” 华强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在华强看来,人事之间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把一个“两个兜”的兵放到什么地方去只是一挥手的事情。只是在处理苏泰阳这件事上他无意间当了张俊林的枪杆子,他觉得有点别扭。 用小镜子划拉着“洗脸”是谷良华的一大嗜好。喜人的是从这小玩意儿里能看见自己一双肉滚滚的大牛眼,而这双牛眼是他最得意的物件。但是今天他觉得小圆镜子不够用了,于是他特意跑回宿舍,在自家的大镜子面前左右拧着他的大头,然后来回转着身子,从头到脚仔细打量着镜子里的那尊大人物。 “妈妈的,俺咋不认识了,那是俺吗?那可是个将军!” 后勤部谷协理忽然觉得他家的大镜子小了,那镜子已经装不下自己的身躯,而他认定自己斗一般的大头天生就该戴大盖帽……谷良华忽然拉出李玉和斗鸠山的架势,他一边晃着大头一边摇着水桶般的粗腰吟起了河南豫剧: “俺手执钢鞭将你打——哼哼哎哎哟, 直打得你哭爹又喊妈——哎哟哎哟, 俺一鞭将你打下马——哎哟哎哟,哼哼哎哎哟 任你是磕头叫爹也要将你杀!啊啊哼哼哎哎啊……” 水警区换装了,谷良华踌躇满志。从他记事起,在他的印象中当官的都戴大盖帽,可惜他提干当官以来,从头到脚都是一身海军灰,让人看着晦气。今天不一样了,水警区的官兵穿上了国际海军服,他在乡亲们面前招摇过市的梦想终于可以实现了。自打提级当了正营以后,他总觉得特号帽子已经箍不住他的大头,于是他命令归他管辖的家属缝纫组的那些老娘们儿按照他的脑袋改制了几顶特大号的大盖帽。脑袋刚刚舒服一点,他又觉得腰间吃紧,那些老娘们儿一量,谷协理的腰围比裤长还要长。于是那些老娘们儿说,谷协理最怕摔跤,因为他一倒下,只有肚皮着地,手脚使不上劲。谷良华曾私下里说,他屙屎擦腚很费劲,因为手几乎够不着腚眼子。 “妈妈的!俺老娘咋的就给俺生了这么一个好胃口?喝海水都长肉哩!…… 三十里白面,四十里糕——哼哼哎哎哟, 二十里高粱饿断了腰——哎哟哎哟哼哼哎哎哟…… 啊啊啊哟——俺如今可是白面吃圆了腰!” 谷良华得意地用蒲扇般的胖手拍打着自己滚圆的肚皮,他觉得自己的腰围已经够得上将军的水平。 但是谷协理也有犯难的事情。部队一换装,那些压在仓库里的老军装咋办?特别是那一批压仓将近二十年的黄军装最让他头疼,哪个下属部队都不想要……下属部队……谷良华的胖手拍着自己的大头,眼睛突然一亮,妈妈的!张俊林!狗日的那个张科长如今已经是张代政委啦! 张俊林在营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他正琢磨着如何处理苏泰阳。 当张俊林得知苏泰阳竟然擅自离队,从辛港村搭车跑到北流河去找庞丽华时,他的第一反应不仅仅是气愤,而且有一种酸溜溜的味道。在丘田拉练时刚刚搭上了庞丽华,却被苏泰阳横插了一扛子……虽然那天庞丽华不断地跟他打听苏泰阳的消息,但他相信,凭他的手段,那个海湾的院花迟早会被自己弄上手。在张俊林看来,苏泰阳这样的兵不修理是不行的,背上一个处分是早晚的事,仅就他一个战士的身份与女兵……不!不是女兵,是女护士!噢不,不是女护士,是女军医!两个兜的战士与女军人往来就已经违纪了,何况他还明目张胆地谈情说爱!不!不是谈情说爱,而是乱搞男女关系!证据?……他们互相拉手就是证据!谁知道他们在背后还干了些什么?那一定是……张俊林想起当时他与付娆在拉练途中的偷欢情节,那种春风荡漾的感受……那种感受他苏泰阳一个当兵的怎么能去品……张俊林忽然觉得裆下的那个物件逼得他停住脚步,于是只好弓缩着身子一步一步蹭到了椅子边。 苏泰阳是在星期日偷着搭车跑到北流河去的,来回走了4个小时。自从在丘田靶场的海滩上见到庞丽华以后,苏泰阳的内心一直有一种要干些事情的冲动。当庞丽华只身闯到三连官兵的面前时,他既佩服庞丽华的勇气,又认定她在向自己挑战,一种义无返顾的情感的挑战,迎着庞丽华充满深情的目光,那天他在三连官兵的可视距离之内,毅然拉起了庞丽华纤细的手。 今天,为了躲过海湾医院的门卫,苏泰阳翻过北流河边的围墙,直闯女兵宿舍。庞丽华不在那里,苏泰阳又直奔外科病房。他的时间有限,在海湾他只有半个小时,他必须在晚点名以前返回北部湾的三连驻地。否则,他的行踪就会败露。 苏泰阳终于在外科值班室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这令他想起当时在这里与庞丽华的不期而遇,那一次苏泰阳觉得她的身段透着令人心跳的曲线,曾靠在门边静静地浏览…… “丽华,我来了。” 苏泰阳的声音有些颤抖。 庞丽华吃惊地抬起头,她从玻璃柜子的反光中看见了苏泰阳,还没等她转过身,庞丽华只觉得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身后将她紧紧抱住,箍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庞丽华没有力气挣脱,她双腿一软,竟倒在了苏泰阳的怀里……。苏泰阳觉得耳畔劲风呼啸,大地在震颤,这风啸和震颤令他的血脉奔腾,令他头晕目眩,有如在风浪中晕船一般,但他和她情愿被这种狂风巨浪摆布,任凭自己的身躯在波峰浪谷里游荡和穿行,风声和着水声,将他们托上峰巅,又压向谷底,他和她被狂风巨浪夹裹着,呻吟着,庞丽华觉得自己好象是滚烫的甲板托载着一个疯狂的水兵,一起晕迷在北流河的热带风暴中……。 风暴终于平息了,他们的小艇靠岸了。 苏泰阳替庞丽华理了一下凌乱的短发,垂着头对她说: “丽华,我们该怎么办?” “……不知道……” “你没想过吗?” “想过,但是不知道……” “如果你是两个兜的,也许我们……” “可你为什么不能争取穿四个兜呢?” “我跟你们没法比,甚至和凯旋大哥都没法比。” “你自悲吗?” “说不清,反正我觉得这里不属于我的……我要走了。” 庞丽华心中一阵刺痛,轻声说了一句: “不能再坐一会儿吗?” “我是说,我想复员。” “怎么?你……” “其实我根本就不可能拥有你。” “天呐!为什么?……为什么每次你都给我意想不到的东西……” “丽华……我对不起你,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认识。” 苏泰阳站在向西开去的长途汽车上。车厢很低,逼得他缩头弓背,有些透不过气。四周的老百姓偶尔瞥他一眼,他觉得自己这副狼狈样如同一个挨斗的地富份子。挤在车厢里的那些大嫂大婶们似乎把头上的锅盖般的大斗笠视作自己身体的一个部件,宁死不摘,于是拥挤不堪的车厢里反而留出些许空隙,只是人们的脑袋都左右偏斜着,如同落了枕一样。残阳横扫,把火流一样的热气卷进车厢,又夹裹着滚滚红尘直扑人面,乘客们虽掩脸捂鼻,但仍是汗水和着灰尘,抹得个个象只花猴子。一车人被热风扫得全都没有了颜面,于是苏泰阳觉得车厢里的人都成了地富份子,他的心也就平和了一些。他索性闭上眼睛,任由破车颠簸,只在脑际间盘桓回味着与庞丽华分手前的情景…… “我在那里度日如年,真是度日如年啊!有时候简直是按小时,甚至是按分钟计算着我复员的日子,我还是回芦汉割苇子去。” 苏泰阳的手紧紧揽在庞丽华的腰际,他珍惜与庞丽华相处的每一分钟。 “张俊林不是答应过你吗?” 庞丽华的神情有些木然。 “刚到高炮营时,我相信过张俊林的话。那时候我天天都在盼,都在等,幻想着突然有一天机关来了调令。在北部湾的那片台地上我苦等了三年,我等到了什么?他可以许愿让你当海南岛的岛长!你信吗?” “你既然穿上这身军装,就不该脱下来!你,你是个逃兵!” 庞丽华估计到她与苏泰阳不可能有一个圆满的结果,但是她没想到这个句号会划得这么快。 “逃兵?是他们把我当垃圾一样抛弃了!在这里我根本就没有提干的可能。我……我和你们不一样,他们逼我脱军装是迟早的事,在这里我看不见前途,也没有任何靠山。” “那你回芦汉去割苇子就有前途了吗?” “至少有我自己的空间……” “我知道你不会回芦汉去的,我早就听华主任说过,你的父母已经调回北京去了。” “你以为我是那种靠父母吃饭的人吗?如果真是那样,我会落到今天这一步吗?你难道不知道当兵的复员是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你回那个地方,怎么落脚啊?就你一个人……” “芦沽村……那里已经没有我的亲人了。” 苏泰阳强忍着心头的悲苦,芦汉……其实那里尚有他的亲人——大阳的骨灰就撒在芦沽村外的大田里,而他的爷爷和奶奶早已在老家故去多年了,只有小阳随着父母回了北京。他从父母的来信中还得知,黄小琳去了县医院学习护理,刘燕山和郭姗姗已经结婚,小两口到省城去当教员了,钟胖子办了病退,自己想办法回北京当了一名煤窑矿工。 “一个亲人都没有,你回去怎么生存?” “路是人走出来的,我就不相信命运总在捉弄我。” “你为什么一定要按自己的理想去设计前途?你和张俊林就不能妥协吗?他毕竟是你的领导!” “我为什么就不能有自己的理想?他张俊林凭什么摆布我的前途?当领导的就可以干预别人的私事吗?” “反正我从小就生活在部队大院里,我知道领导都要过问下级的生活的,这不算干预私事,我觉得这种过问没什么不好。” “与朋友往来也要别人批准吗?还得用身上有几个兜儿去衡量?许他张俊林这种有妇之夫胡来,就不许我们交往?这就是你说的好环境,见他妈的鬼去吧!” “你太理想主义了,肯定会吃亏的……你真的决心要走吗?真的回芦汉去割苇子?” “我……我不知道。自从我们全家被赶出北京后,我就有一种丧家之犬的感受,这种感受你是体会不到的。丽华,你们太顺利了,我真的很羡慕你……” “你不再来了吗?” “不,下星期我还来。” 他们分手时,两人都默默无语。 当那辆残破的长途汽车开到辛港村时,已经过了晚点名的时间。三连只有“马爷”知道苏泰阳的去处,但是“马爷”除了让侦察班的人四下里胡乱找了一圈以外,什么也没说。本来连长对一个老班长的迟到不想过多地追究,但代理政委张俊林亲自把电话打到了连部。一个星期以后,苏泰阳因擅自离队且谈情说爱被处以严重警告处分,是否有乱搞男女关系问题等待进一步调查核实再做处理。 也许是出于对弱者的同情,“板斧”和“F4”以及电话班的福建小老乡们不再恨那个总找麻烦的侦察班长了,他们甚至从心眼里佩服苏泰阳: “那个家伙!够胆!背个处混(分)也值得啦!他不声不响就把你(女)兵弄上了手,有本事,还是个女干部哩!应该给苏泰阳记一功嘛!啊!英雄流氓哎呼(F)幺洞幺万岁!” 三连的人都知道,流氓F101是指美军的一种低空侦察机,当兵的形容它是“头尖身粗尾巴高,黑不溜湫幺洞幺(101)”。“F4”和他的小老乡们个个都是意淫高手,虽然他们在做白日梦时,脑海里总是浮现自己驾驭“头尖身粗黑不溜湫”的物件与电话线另一边的“阿兰”在云雨中飞翔,但那个流氓哎呼(F)幺洞幺竟然动了真格的!有本事!简直是个王牌灰(飞)行员啦!于是苏泰阳就有了一个诨号:F101,“F4”也就此与苏泰阳扯了个平手。 令张俊林没想到的是,身背处分的苏泰阳破罐子破摔,竟因此成为辛港村那辆残破长途车的常客,几乎每逢星期天他都会大模大样地登车往返北流河。海湾的女兵们不知怎的也传开了苏泰阳的诨号,说高炮营有个外号“F101”的黑脸大兵经常出没在女兵宿舍里,那家伙虽一身叫花子模样,但说起话来引经据典,满腹经纶,常引得女官女兵们或聚精会神,或捧腹大笑,热闹的就象过节一般。只有代理医生付娆躲得远远的,她说那个黑脸“F101”心怀叵测,是个臭流氓。 苍天有眼!司马凯旋终于盼到了父亲重见天日的这一天。 其实“马爷”在自己的潜意识里总有一个念头,他老爹重新出山是迟早的事情,一个戎马半生的老将军仅仅议论了几句“文革”,能够关押多久?果然,蹲牛棚已4年有余的老爹近日来信说:牛棚已掀,天日重现。“马爷”握着父亲的信,站在台地上冲着北部湾扯开喉咙高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最近“马爷”的脾气见长,不仅天天往海湾医院打电话,还居然敢在电话中一再挖苦付娆不仅是个骆驼郎中,而且还是个代理的骆驼郎中。“马爷”经常与苏泰阳同车往返海湾医院,这两位“爷”居然给高炮兵挣了不少脸面,谁说高炮兵在海湾的女兵面前有自卑感?如今那两个“爷”成为海湾医院最受欢迎的人物。“马爷”对外科的医护人员说,他和秦瑶再也不想仅仅对着月亮诉衷情了。而且“马爷”还含沙射影地说,天上没有林妹妹,可地上有个小白脸是中山狼!气得付娆成天在电话中骂张俊林是个老流氓,高炮营没有一个好东西! 张俊林被付娆臭骂,他的内心反而有一种解脱之感,每当他玩够一个女人之后,他都会以种种方法找着挨骂,如今付娆主动骂上头来,何不快哉!但对三连那两尊人物,他却有苦难言,因为他现在确实不大敢招惹那个司马凯旋——此时的“马爷”已非彼日的“马爷”,走出“牛棚”被重新重用的老将军可不管那一套,当年他的儿子为自己受尽屈辱,今天定要为儿子弥补损失!他直接把电话打到广州军区,让他的老战友转告南海舰队,哈军工毕业的大学生被放到高炮部队纯属学非所用,司马凯旋连同他的未婚妻不日就要调到海军司令部工作,请舰队抬手放人!张俊林已得到上面的通知,虽眼看着司马凯旋冷嘲热讽,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三连的老兵有一个传统,他们如同北部湾的海水一般,看起来风平浪静,可一旦有风就会翻脸,特别是那种不受待见的老兵痞,他们早已是无所顾忌,什么狠事都干得出来。因此在老兵退伍之前连排干部们总要想尽办法或回家省亲或“急病”住院以躲避是非。 身背处分反而成就了苏泰阳的自由空间。他时常在众人面前拉开李玉和的架势,高唱“无产者一生奋斗求解放……”连长和指导员看出苏泰阳的情绪反常,于是轮流找苏泰阳谈心,他们陪着笑脸对他说,给他处分是上边的意思,其实他们也知道,与女兵来往谈不上什么乱搞男女关系。苏泰阳也陪着笑脸对他们说,我就是乱搞男女关系啦!要不要我给你们介绍一个?说话间苏泰阳又把脸一翻:嫌我不是四个兜?他妈的老子也是人!再说,那个姓张的去海湾比我可勤快得多!我告诉你们,他是有老婆的,他成天和那个姓付的狗屁代理医生鬼混,那才叫乱搞男女关系呢!可你们敢放屁吗?他妈的等老子哪天把他和那个姓付的堵在被窝里,非拧断他的那根单管三七炮不可!连长和指导员听他越说越离谱,只好抬脚就走。 这一天,北部湾天阴有风。也许是张俊林图个凉爽,也许他要表现一种关心,或者是他要再一次在苏泰阳面前表现一种权威,他竟鬼使神差般地出现在三连欢送退伍老兵的聚餐会上,因为他知道,那些老兵下个月就要走人了,再不去照个面就永远没有机会了,而在那些被淘汰的人群当中,就有苏泰阳。 正在举杯给老兵敬酒的林连长不禁一愣: “糟糕!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今天有麻烦了!” 还没等他过去劝阻,喝得满脸通红的苏泰阳摇摇晃晃地走到张俊林面前: “张……张代……嗷!张冠李戴……政委!……敬礼!” 苏泰阳脚后跟一磕,抬手一个“五指山”式的军礼,活象一个醉酒的英国军曹。 林连长带头鼓掌,但他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上。酒席上的老兵们也纷纷向张代政委敬礼,随即响起一片掌声和喊叫声。情绪亢奋的苏泰阳不让张俊林开口致辞,他将手搭在张俊林的肩上,喷着满嘴的酒气: “……张……张张代政委,上次拉练……碰碰见你……张首长,我……没有没有敬礼……今天……给……给你补上!……以后再……再也没机会……了,你想……让我敬礼……都都没机会了……给给给……张张代政委敬酒!喝!喝光!” 苏泰阳的鼻子几乎碰到张俊林的脑门上。 张俊林暗暗叫苦,他环顾四周,希望三连的干部能够上来解围,但不知怎的杨指导员和林连长都趴在桌上半醉半醒说起了胡话,四周全是衣冠不整、哄闹不休的老兵,他只好强作欢颜,与死缠烂打的苏泰阳周旋着。 “张张……张科长,啊不!张代理……政委,咱们共事有五……五百年了……老战友……啊不!老茧子手掌(首长)了……还看得起我……我这个小……小脚掌吗?” “当然,当然!” “那好!干!干了它!” 苏泰阳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但一只手却死死攥住张俊林的胳膊。 “我不会喝酒!” 张俊林竭力表白。 “会的!我……我看见……看见过!” “那那那是药酒!” “药酒……也也是酒!你……你是看不起我!” “好好好,我喝,只喝一杯……” “一杯?我……我们三连……有这么多退伍老兵……每每……人敬你张代政委一杯!” 退伍老兵一拥而上。 张俊林好似只身掉进了威虎厅,四周闹轰轰的如同百鸡宴,他早已是头晕脑胀脚跟拌蒜,只恨自己没有杨子荣的酒量来招架这群土匪。 杨指导员趴在桌上似乎醉得人事不醒,其实他在暗中开怀,今天苏泰阳这个“雷”终于冒烟了…… “拿鸡来!红……红烧鸡!” 苏泰阳一声吼叫。 “红烧鸡?幺洞幺班长,哪有红烧鸡?” “F4”直犯呆。 “红烧鸡……被被被张代政委藏在裤裆里啦!” 苏泰阳抱住张俊林。四周的老兵哄叫着一拥而上。 张俊林只觉得自己的手脚被人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他又喊又叫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但见“醉鬼”苏泰阳的手脚突然麻利起来,他三下五除二将张俊林的裤子扒了下来,只见那根受惊的“单管三七炮”早已缩成一团……苏泰阳不知从哪里抓来一瓶酱油,竟一骨脑地浇了上去,可怜那个受惊的小二哥瞬时间变成了红毛缩头乌龟…… 待张俊林奋力挣扎着拉起裤子时,四周的老兵一哄而散。 初来乍到的张俊林真个是自大的秀才闯进了绿林山寨,混沌之中被人借酒“献身”,所受羞辱又令他无法启齿,这般损事似乎只有苏泰阳这样的混蛋才能干得出来。 正当张俊林阴火攻心冥思苦想如何整治苏泰阳时,谷良华的电话打到了他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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