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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五节黄牙叫板
大田队与公路隔着一条宽宽的水渠,只容一个人过的独木桥是队舍通向公路的唯一通道。桥上没有扶手,上了点年纪的人从不敢走上去,有事都隔着水渠向那边喊话,但大田队的年轻人每次过桥却是一溜小跑。队舍的几排土坯房排列在水渠旁边,再往前,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大田了。 苏泰阳走进大田队的队部时,姚队长正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卷着土烟,连眼皮都没抬。他肤色黄黑,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黑洞洞的,就象芦沽村的深井一样令人探不到头。别人说话时他总是一言不发地盯住对方,或是翻眼冲着房梁凝神,好象说话的人蹲在房梁上,十年前他在部队当指导员时就是这种神态。 姚队长任凭苏泰阳干干地站在那里。他把卷好的土烟叼在嘴上,用火柴点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再用下嘴唇将烟气擦过鼻尖喷上脑门,似乎眉心正站着一只苍蝇。他烟气长吐之后才冲着房梁说: “你打人了?” “我?没有。” “我听说了。” “谁说的?” “你别问。” “光听说不算数,没证人。” “有证人。” “谁?” “卫生院。” “卫生院看见我打人了?” “你……” 两个人的对话都十分简短,但一个心里有数,一个死不认帐。 苏泰阳的确打了人,他把“黄牙”狠揍了一顿。 那天收工后,地头只剩下“黄牙”和苏泰阳。“黄牙”不愧是个村中悍民,他二话不说突然扑上去摔倒了苏泰阳,紧接着就是一个“跨马上鞍”,苏泰阳就势一个“兔子蹬鹰”把“黄牙”踹了一个满天星……两人混战中只见“黄牙”的细长腿在空中划了一条弧线,整个身子象面口袋一样被重重地摔在地上。没等“黄牙”缓过神,苏泰阳又拎起他的一条胳膊就势一个“大背胯”,把“黄牙”摔了个满嘴泥。苏泰阳不依不饶一趟接着一趟地摔,他知道“黄牙”扛不过五、六趟就会天旋地转,根本站不起身……“黄牙”象滩烂泥一样躺在地上只有喘气的功夫,他抬起软绵绵的手向苏泰阳摇着……苏泰阳只喘粗气不搭话,揪住“黄牙”的衣领一把将他拽起,猛地一个“黑虎掏心”重重击在“黄牙”的腹脐上。只听“黄牙”象狗一样“嗷!”地叫了一声,一个“躬身大礼”跪倒下去,只见一股污秽的东西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苏泰阳蹲下身去一手揪住“黄牙”的头发,一手点着他的鼻子说: “瞧你这一肚子的坏水!昨天晚上我背米过桥,你他妈的晃什么桥板?说,你还倒背手撒尿吗?” “黄牙”面如青灰,暗悔当初小瞧了这个书生……。 清晨的阳光横扫在平坦坦的田野上,把沟垅草丛中的露珠照得晶莹剔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野草的香味。清风吹散轻纱般的晨雾,远远望去,大地一片朝气。 苏泰阳头上扣着一顶破草帽,正和十几个男女青年锄着芦苇苗。自他和几个北京知青分到大田队以来,苏泰阳在心中想尽快地融入到这片盐碱地里。看见组长手中的农活干得那么麻利,一条半人深的沟渠仅仅一个时辰就挖出了十几米,而自己连一半都没有挖成,他既佩服又不服气,难道自己这副天天举杠铃的身板还不如一个比自己年长的妇女吗?好在锄芦苇苗这活计不需要什么技巧,于是他下死力气地干在了最前面。 “嘿!前面那顶破草帽,蹿那么快干嘛?又不是蹬梯子上房看人家大姑娘洗澡,当心还没足月就掉下来了!你回头瞅瞅,后面的小娘儿们追不上你啦!” 身后的“黄牙”朝苏泰阳喊着。 苏泰阳装着没听见,因为大田里的所有人都戴着草帽。 “喂!我说破草帽,听说你们城里人能耐大,你能拔起这芦苇苗吗?” “黄牙”继续朝苏泰阳叫板。 苏泰阳仍低头干活,没去理会。 “嘿!我说你呐!聋子还是哑巴?这还没上炕呢就他妈的打盹装迷糊了!” “黄牙”伸长了脖子冲苏泰阳又喊了一声。 苏泰阳抬眼看了一下“黄牙”。 “小苏,别理他!” 娟子姑娘瞪了一眼“黄牙”。她紧锄了几下,追上苏泰阳。 “这芦苇可是铁杆庄稼,别看它还是棵苗,可地下根串着根,你用手去拔,弄不好会撸掉一层皮呢!” 娟子轻声细语地说着,不时抬眼瞥着身边的苏泰阳。 “休息一会儿!” 脸皮糙得象个男人似的中年妇女向大伙儿喊了一声。她姓贾,是大田一组的组长。 人们扛起锄头,慢慢悠悠地走到田垅边。秋天的太阳不温不火地晒着大田,人们脱下鞋子,把双脚浸泡在垅边的小水渠里纳凉。苏泰阳俯下身去用渠水洗着脸和手臂。 一双又脏又破的解放鞋出现在苏泰阳眼前。 苏泰阳仰起头,只见“黄牙”象棵高粱似的立在面前,一副挑衅的眼神正俯视着自己。 苏泰阳埋下头继续洗脸。 “唉!我说破草帽,咱们这儿的习惯是三把屁股两把脸。”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还不懂?撩两把算洗脸,撩三把就是洗屁股了!你的脸比屁股还白吗?” “黄牙”一脸的讥讽。 苏泰阳起身擦了一下嘴角,一声不吭地坐在田垅上。 贾组长从兜里摸出一个皮荷包,将里面的碎烟叶子倒进一张小纸片里。她熟练地卷了一棵烟叼在嘴上,用火柴点着后贪婪地吸了一口,那滋味,那神态,好象在云中飞翔。 苏泰阳默默地看着她,又扫视了一下众人,除了两三个北京来的知青外,个个都在吸着土造的卷烟,连娟子也不例外。 “怎么样,你也卷一棵?” 贾组长把皮荷包递给苏泰阳,她看出眼前这个新来的北京知青是个要强的人,她打心眼里喜欢他。大田队若多几个这样的年轻人,她这个当组长的要省多少心呢! 苏泰阳没有接贾组长的皮荷包,淡淡地摇了摇头。 田垅上烟气飘散着,苏泰阳用草帽轻轻地把它扇开了。 “唉,我说破草帽!” 那边“黄牙”又开腔了: “你还不知道咱这儿的规矩?休息就是抽烟,抽烟就是休息。要是不抽烟呀,哼!那就得下地接着干!你跟我们这儿凑什么热闹?你要是不抽烟就抽嘴巴,要不要我帮帮你?” “黄牙”显然将话语升温。 苏泰阳开始阴云上脸。 “你硬装什么假正经啊?等过几天咱弄个老娘儿们上你的炕,看你是真硬还是假硬!” “黄牙”边说边用舌头舔着烟纸。众人一片爆笑。 苏泰阳脸上浓云密布。 “嘿!怎么着?就你们这些不会抽烟的学生还到我们大田队来充数,连棵芦苇苗都拔不起来,还硬充什么好汉?老子倒背手撒尿,不扶(服)你!” “黄牙”见有人捧场,越发来了精神。 苏泰阳手中扇动的草帽停下了。他顺手将草帽扣到头上,然后慢慢地穿好鞋,并踱到“黄牙”面前停住,伸出一只手向“黄牙”一摊。 “干嘛?” “黄牙”斜眼瞥了一下。 “来一张纸。” 苏泰阳淡淡地说。 “你还真抽?好!” “黄牙”的面皮松弛下来,顺手递给苏泰阳一张小方块。 “不,来张大的。” 苏泰阳仍不紧不慢地说。 “呵!有种,要卷炮!可惜我这只有小的。” “黄牙”有点惊讶。 苏泰阳突然朝“黄牙”大吼一声: “卷你妈的炮!老子要拉屎!” 众人一愣,接着爆出一片大笑,有人跌进水渠,又引起一阵哄笑声。 “你拉屎跟我要什么纸啊……” “黄牙”不服气地嘟囔着。 苏泰阳不屑地瞥了一眼“黄牙”,大步朝地头走去。 “嘿,小兔崽子!你别走啊!有本事跟我过过手……,操你个小妈妈的,收工后咱们地头儿见!” “黄牙”冲着苏泰阳的背影叫喊着。 公路旁的小商店里没有顾客,只有四、五个女售货员凑在柜角,边聊天边打着扑克牌。一头热汗的苏泰阳扇着草帽走进小商店。姑娘们仍忙着她们嘴上和手上的事,没人理睬他。 “同志,……同志,……同志!” 苏泰阳一声比一声高地招呼柜台那边的人。 “喊什么喊?讨厌!” 一个胖得象个南瓜似的姑娘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手中继续出着牌。 “买一卷草纸!” 苏泰阳朝她们喊了一声。 姑娘们仍不紧不慢地出着牌,嘻嘻哈哈地聊着天,没人再理睬喊话的人。苏泰阳踱到她们面前,把草帽扣在纸牌上,两眼直直地瞪着那个“南瓜”: “请给我拿一卷草纸。” “你买那东西干啥?” “南瓜”用一副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浑身汗水的“乡下人”。 “你管得着吗?操……” 苏泰阳强忍着顶上喉头的脏话。 “讨厌!那东西是你用的吗?不卖!” “南瓜”的脖子扭了个90度。 姑娘们交头接耳地讥笑着苏泰阳,有的人还用手扇着鼻子。 苏泰阳刚要动怒,突然感到手臂被人拉了一下,回头一看,贾组长站在他身后。怒气难消的苏泰阳顺手抄走了一张报纸,跟着贾组长走到商店门外。 “你可别惹那几位姑奶奶,她们都是咱这大队革委会的干部子女呢!” “狗屁!她们也算干部子女?” “唉,你刚从北京城下来,我告诉你,咱芦汉这个地方,上厕所都不用纸的。” “什么?那柜台里不是有草纸吗?” “那是专卖给妇女用的,不卖你们。” “啊?……男的就不擦屁股啦?” “你不懂,咱这里不管男女老少,腚眼子都用棍儿刮。你看那厕所不是用芦苇圈起来的吗?拉完了就顺手撅两根——” 贾组长用手比划了一下,“入乡随俗吧,嘿嘿……” 苏泰阳终于弄明白队里那些男男女女上厕所为什么手里总是捏着两根芦苇了,那样子就象拿着一双筷子奔食堂一样。 路边芦苇圈起的厕所不大,中间只用一扇苇席将男女分开,一条又宽又长的粪坑贯通两边,坑里的粪水竟能照见对面的情景,但这里的男男女女从来都是在这样互相照映的茅厕中解决大小问题。因为怕坑里的粪水溅在屁股上,苏泰阳只得把屁股高高撅起叉开两腿跨在坑沿上,那架势就如同蹲马步一般。直到这时他才明白入乡随俗的广泛含义,到了芦汉连拉屎都要从头学起。他刚用报纸草草地把屁股打扫完毕,又突然半蹲了下去——苇席的缝隙中隐约可见那个“南瓜”朝厕所走来。苏泰阳赶紧把裤子系上,而眼睛则兴奋地在四下里寻找东西。厕所那半边传来解裤带的响动,苏泰阳仍静静地等着,直到看见对面的粪水被一团肉色遮得没了光影,又听见“吭哧吭哧”用力的声音,他才把手里握的半块砖朝斜对面的粪坑狠狠地砸了过去,只听“噗通”一声,粪水四溅。 “唉哟妈呀!……哪个小王八羔子这么缺德……” 厕所那半边传出“南瓜”的尖叫声。 苏泰阳象兔子一样窜进了路边的芦苇丛里…… 队部的门半掩着,苏泰阳推门进来时没有象队里其他人那样喊“报告”,姚队长心里不太舒服。 “队长,你找我?” “今天你不用下地了,你和刘燕山两人到马号去一趟,那边有活儿派给你们。” 姚队长用牙齿咬住烟屁股,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的墙壁,好象墙上写满了天书。 “马号?去干什么?” “去了之后曹大爷会告诉你们的。” 姚队长显得有点不耐烦。 路边,娟子姑娘向队部张望着,看见苏泰阳从队部出来,娟子迎了上去。 “小苏,队长叫你去干什么?” 娟子轻声探问。 “他让我和刘燕山到马号去一趟。马号在哪儿?那里的马能骑吗?” 苏泰阳有点兴奋。 “让你去马号?在苇子口,五里多地呢!真是的。那里的牲口可凶了,你们又不会驾辕,让你们去那里干啥?” 娟子担忧地说着。 但是苏泰阳没有理会,自顾自地跑远了。 “怎么啦?娟子,心疼啦?” “黄牙”在娟子背后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娟子吓了一跳,回头见是“黄牙”,她厌恶地骂了一句: “去,滚一边去!” “他爹可是牛鬼蛇神走资派,你离他远点……喂!娟子,别走啊,我还有话和你说呐!” “黄牙”冲娟子的背影喊着。 太阳已经沉落,远天还有一抹残阳的余辉,下地的人早已收工回家了,北京知青的土坯房里已经点亮了灯。黄小琳正对屋里杂乱的陈设评头品足,她对这间男生的“猪窝”很看不上眼。外号叫“钟胖子”的男青年正晃着一张胖脸百般为“猪窝”辩解着。郭姗姗显得有点神不守舍,眼睛不时地瞥向窗外。 乡间土路上,满身泥污的苏泰阳垂头丧气地坐在车帮子旁边,额头的青包格外显眼。刘燕山半卧在车板上,随着马车的颠簸,他的后腰和小腹撕扯般地疼痛,脸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曹大爷手拿一根小鞭坐在车前,那匹惹祸的大黑马在曹大爷的驾驭下正乖乖地拉车赶路。 “你们两个小子也忒实在了!牲口还知道偷个懒呢!下那些死力气干嘛?我都跟你们说过这马号里瘴气太重,没人象你们这样不歇手地傻干的。唉,你们不了解那个姚队长,满肚子的花花肠子琢磨人,他奶奶的!让你们这两个初来乍到的后生起圈,一开始他就没安好心!那是三个壮劳力一整天的工!这匹黑马认生,让这大家伙踢在肚子上,他奶奶的还轻得了吗?驾!” 曹大爷边骂边打着响鞭。黑马在田野上一溜小跑,车后扬起一阵灰尘。 马车在独木桥边停住,苏泰阳慢慢将刘燕山背上了肩。 “告诉那个狗日的姚队长,我没功夫去见他!他奶奶的!” 曹大爷站在桥头说了一句,跳上车一声吆喝,驾着马车走了。 “他们回来了!” 郭姗姗冲向门口。 看见苏泰阳背着刘燕山跌跌撞撞地闯进屋,刚才还说说笑笑的年轻人顿时乱成一团。 “这是怎么啦?……” 郭姗姗攥住刘燕山的手颤抖地问。刘燕山回避着姗姗的眼光,他蜷缩在床上轻轻地说: “没什么,让马给踢了一下……泰阳也被挤倒了。” 他的脸上勉强露着笑。 “哎呀!泰阳,你的头是怎么搞的?跟人打架啦?” 黄小琳关切地追问。 房间里正手忙脚乱的时候,“黄牙”进了门并斜靠在门框上。 苏泰阳冷冷地看着“黄牙”,黄小琳正在替他敷药。没人搭理“黄牙”,这令他颇觉尴尬。 “燕山被马踢伤了。” 姗姗打破了沉默。 “哦……不碍事,我还挨马踢过呢!” “黄牙”搭讪地说。 “不碍事?燕山的肚子现在还疼呢!明天上医院查了再说。” “钟胖子”没好气地瞪着“黄牙”。 又是一阵沉默。 “小苏。” “黄牙”还有话: “队长跟粮库说妥了,咱队要一袋大米,本来让你和刘燕山过去拉一下,没想到你们回来这么晚……” “他们都成什么样了,还派他们去拉?再说天都黑了,不去!” 黄小琳激愤地说。 “这是队长派的工,我有什么办法?反正伙房没米下锅了,明天早上全队没吃的,你看着办。” “黄牙”不咸不淡地朝黄小琳说。 “全队五十多号人,干嘛非要派他们两人去?你们安的什么心?不就是一袋米吗?我们去!” 黄小琳毫不退让。 “黄小琳,队长派给他们的工,你去,怕不太合适吧?” “黄牙”话里带着讥讽,黄小琳的脸一下子红了。 “再说,就一袋米,何必兴师动众呢?” “黄牙”有点占了上风。 一直闷坐的苏泰阳慢慢站起来,淡淡地说: “队长还真瞧得起咱。燕山不能动。黄牙,你跟我去,怎么样?” “我……,也行。” “泰阳,你不要命了?” 黄小琳有些掩饰不住内心的焦虑。 “没事,我一会儿就回来。” 苏泰阳朝黄小琳笑了笑,和“黄牙”一起走出房门。 “姗姗,你们先照看着燕山。我得去看看,那小子没安好心!” 黄小琳说完扭身跟了出去。 粮库在大田队的斜对面,仅隔一条公路和水渠。那里的门房点着灯,铁栅栏门“哐哐”地被人推开了,里面传出一阵凶猛的狗叫声。夜色中只听见苏泰阳说: “黄牙,你去弄辆小推车。” “这么黑的天,你让我上哪儿去弄?再说,就是有车,你怎么弄过那条水渠?只有扛过去。” “那咱俩一起扛!” “一起扛着过独木桥?你拉倒吧!再说了,这是队长派给你和刘燕山的,我跟着你来就不错了,就算是刘燕山来了,你们也只能一个人扛过去。” 苏泰阳不吭气了。 只听粮库的人说: “这粮袋子一上肩可就不好撂下了,得一口气走过渠去。小伙子,你可得挺直了,千万别哈腰,整二百呐!” 苏泰阳迈着沉重的脚步朝独木桥走去。米袋子把他的头深深埋住,几乎看不见脸。月色下的路面尚可辨认,由于干了一整天的重活加上额头有伤,苏泰阳觉得这袋子大米格外沉重,而“黄牙”则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独木桥的那一边,黄小琳站在桥头担心地张望着。 苏泰阳走到桥头喘着粗气,他的脑袋涨得晕旋,四周却没有支撑身体的地方。 “泰阳,当心脚下,天太黑了!” 黄小琳在桥那边呼唤着。 “小苏,慢点,歇一会儿再过去。” “黄牙”明知粮袋子一上肩根本不可能歇脚,但他仍在苏泰阳身后卖好。 苏泰阳明白,他只能一口气走过独木桥。只要走过独木桥,哪怕就势把粮袋子扔在坡岸上都可以,但是当他小心翼翼地迈上独木桥时,桥板开始颤动起来。 “唉!小苏,别走太快,慢点,慢点!” 立在桥头愣神的“黄牙”突然猴急地奔上桥板。 苏泰阳本已过了大半个独木桥,但自打“黄牙”踏上桥板之后,苏泰阳的身体逐渐倾向一边……只见他身子一歪,“扑通”一声,连人带粮袋子一头栽进了水渠里。 “啊!……” 黄小琳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她不顾一切地冲下水渠。 当苏泰阳从水渠深处浮上水面时,他看见了黄小琳伸过来的手……苏泰阳带着满身泥水爬上渠岸,一屁股坐在黄小琳身旁。看着满脸惊恐的黄小琳,苏泰阳苦笑着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我在水中看见了他们的花花肠子,他奶奶的!” “大米,大米!” 蹲在桥板上的“黄牙”要让全队的人都能听见他的叫喊声。 第二天一大早,苏泰阳被姚队长传到队部。姚队长一脸阴天说了半天,苏泰阳一句都没记住,只是最后姚队长说“你下地干活去”时,苏泰阳才走向门外。刚到门口他又转过身: “对了,马号曹大爷昨天让我给你捎句话。” “什么话?” “他说,他昨天晚上没功夫来见你这狗日的。” 苏泰阳朝姚队长挤了一下眼睛,然后摔门而去,突然他又推开门补了一句: “他奶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