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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3)
———— 上午 10点50分 “海爷,讲讲我爹吧,讲讲那个白金戒指的事。” 这个时候,她仍然俯卧在宽大的毛巾被上,脸侧放在交叠在一起的手臂上。温暖的阳光热情洋溢地照耀着她光洁的身体,并镀上一层柔和的粉红色。她感觉到海浪在船底的涌动,海风穿过船舷的嘶声也隐约可闻。她感觉到内心的宽松与辽阔。 海爷背靠着船舷坐在她的身旁。他手里端着酒杯,眯着一双老眼望着远处暗绿色的海面上时隐时现的白色浪花,黑红苍老的脸犹如铜铸一般凝然不动。 “过去的事呀,嗨,真不想再去提了。”他扭回头向舱里喊:“明维,你去看看机器。” 曹明维给希姑做完了按摩,自己也出了一身汗,他回到舱里,真想躺下来休息一下。 玉珠跟着走进来,目光灼灼地站在他的面前,“嗨,好人儿,你什么时候给我也按摩一下,就象给她那样。” 曹明维笑着摇摇头。除了希姑以外,他讨厌别的女人。 玉珠虎起眼睛说:“你还是我孙子呢!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叫起来,看老爷子不捶扁了你!” 曹明维越发觉得她可笑了,他还从未遇到过这么火辣的女人。他伸出手轻轻地卡住她的细腰,这使玉珠兴奋得睁大了眼睛。他的手向上滑到她的腋窝底下,似乎要把她托起来。这时他的食指和中指却突然一用力,扣住她肩后的经外穴。她全身向前一挺,便软软地瘫了下去。明维顺势把她放在床上,转身拿了毛巾和脸盆,到后甲板去看机器了。 几分钟后,玉珠象猫一样溜到他的身旁,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狗蛋!我还以为你要干我呢。你是不敢还是你的鸡巴没吊用!” 曹明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回到前甲板时,海爷正如喝醉了一样,喃喃地叙述着几十年前的那件往事。玉珠悄悄地给海爷斟上酒,又拿了几瓶饮料上来,也坐在舱口听着。 …… 林希湘的父亲叫林秋野,他从英国回来的时候刚刚二十岁出头。他是中途退学回来的。他父亲死了,他是独子,必须回来继承产业。林家的众多亲戚们对这份巨大的产业既眼红又忧虑,不知这位辍学而归的摩登少爷能否把这份产业维持下去。 但这位风流倜傥的摩登少爷却出人意外地精明干练。他在英国留学期间时常浏览《金融时报》和《企业家杂志》,而他的许多同学都出身于商贾之家,经营之道是他们经常议论的话题之一。当他高兴的时候,在股票或期货市场上做一点小小的投机买卖,则更是轻松自如,手到擒来。 林秋野回国之后,很快做了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是以房产做抵押,从银行里贷了一大笔款,把商业大道上的几间商场翻盖成全市最大的百货公司;二是委托上海大中会计师事务所全面清理和整饬资产和产业,大批裁减冗员,开源节流。几年后,林秋野成了全市巨富之一。到解放前夕,全市最大的企业有半数是林秋野的,他拥有的房产占全市的三成。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的事了。 他出事是出在赌博上,时间是一九四六年。那一年,林秋野刚刚年过三十。 林秋野好赌,几千几万的输赢不过是平常的消遣,随手开一张支票就行了。赢来的钱也常常是存在赌场里,并不取回,留着下回作赌资。 那时,城里最大的赌场设在秀岚大酒店里。能进去的人多为商贾巨富,政要高官。赌场里的花样很多,而林秋野最喜欢的却是牌九。他觉得这种赌法简洁明了,快而优雅,很合他的脾气。他隔上三五天就要去赌上一回。 有一天,秀岚大酒店里来了一个上海佬,带着几名随从和两个女眷,据说是他的两个小妾。他在秀岚大酒店里包了一层楼,又在警察局里请了八个警察做保镖。他的随从们放出风声说,要把这个赌场里的赌客斩尽杀绝。 开始是几个一般的赌客和他小赌,不久,几个大老板也先后下场和他较量,结果却令人瞠目,所有的人均大败而归。有个小厂的老板,几天之内输光了全部家产,终于上吊自杀了。林秋野也先后去赌了几回,全输了。他倒并没有放在心上,认为输赢乃是赌场上的常事,不足挂齿。及至后来听说这个上海佬曾夸口要在这里斩尽杀绝,心里便有了一些不服气。不料连下两场又输了,前后共输了数十万银元,这才使他发起狠来。但是,在接下来连续三天的豪赌中,他不仅输掉了银行里的全部存款,输掉了他引为自豪的七家大公司,还输掉了全部房产。在最后一天的赌博中,他把他最心爱的,也是最赚钱的大百货公司也输掉了。到这时为止,他差不多可以说已经输掉了他的全部家产。 林秋野回到家里时,已是面色青白,两眼充血,如同牢里放出来的一样眼凹腮陷,处于半疯之中了。在客厅里,跟了他父亲一辈子的老管家,为了劝他收收手已经跪了两天两夜。 此时他抱住正在喝酒的林秋野说:“少爷,你别再喝了,你就不去看夫人一眼吗?夫人昨天夜里昏过去了。” 林秋野哑着嗓子说:“我看她还有什么用,全输了,输得光光的,让我还有什么脸去看她!” 老管家说:“少爷,你好糊涂呀。先看看人,再想法子呀。少爷,你是输在诡计上你知道吗,你是上了那个人的当你知道吗?你该请个人才行,请个高手才行。可是现在全都晚了,你还能拿什么去翻本呀!”老管家的眼睛也红了,泪水顺着他多皱的脸流下来。 林秋野目光阴沉地盯着老管家,“你说请谁?” 老管家想了想说:“听说在这一行中,有个姓曹的人是把好手,别人都叫他海爷。” 海爷姓曹,但叫什么却无人知道了。他被人称作海爷,是因为他的酒量、力气和丰富的航海经验。他是那一带有名的船老大。海爷神通广大,并且胆大包天。他和海上的黑风帮以及城里的青红帮都有密切的联系。他最常干的买卖就是走私,从鸦片到军火,没有他不敢干的。曾经有一次,他把琼崖纵队的四名高级干部送到上海去开会。当然,琼崖纵队也为此付了一大笔钱。 海爷好女人,也好赌博。所不同的是,女人须臾不离左右,赌博却是偶尔为之。因为人们都知道他深谙此道,不敢和他赌罢了。所以,当林秋野由老管家陪着,来到他的船上请他代赌一回的时候,他一口就答应了。只见他黑红的脸上露出粗野的笑容,说:“不过我得先去看看。” 那天的下午阴暗而潮湿,丝一样的小雨从天上飘落下来,湿润了街道上的麻石,使碧绿的树叶清晰而明亮。林秋野奋力挺直腰背,以抵御心中的寒冷。他和老管家默默无声地站在岸上,看着脚下乌黑的海水翻腾起伏。 海爷从他的船舱里钻出来时,已换了一身干净的深灰色的中式对襟褂,翻出雪白的袖口。如果不看他的眼睛,别人会以为他是一个到城里走亲戚的乡下人。他坐进林秋野的汽车里,直奔秀岚大酒店。 赌场设在二楼的一个大房间里,由于赌额巨大,其它的赌博都撤了,只留下上海佬的那桌牌九。他们进去的时候,有不少人围在桌旁观看。那个上海佬是个瘦瘦的年青人,细长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模样清秀而文雅。他叼着一支大雪茄,苍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十指灵活地在桌上洗牌码牌。两个挂着盒子枪的警察站在他的身后。 海爷站在人圈外面看了一个小时,随后无声地离开了赌场。他在坐车回去的路上说:“林老板,你输了多少我不管,不过你也看到了,他很狂,下的是五比一的注。我只为你赌一把,所以,该下多大的注你应该知道,请你在明天上午准备好赌本。咱们明天上午见。”他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停车,我在这里下。” 林秋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象是抓着他的财富。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海爷拨开他的手,一字一顿地说:“林老板,明天上午,请筹好款子,我包你赢。”他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走下长长的石阶,回到他的渔船上去了。 其实他一进赌场就看出来了,上海佬的招数并不多,却玩得极精。手底下作弊,一是洗牌码牌,一是掷骰子。洗牌码牌作弊,一般人不敢。让对方或让旁人看出来,那是肯定要倒血霉的。象他这么大的注,有十条命也得死。他却码得叫人一丝也看不出来。掷骰子海爷估计他是十掷九准。海爷自己只有五六成的把握。凭这两招,上海佬每副牌里不是天牌就是地牌,赢牌是稳的。海爷只能在这上面动点子。 海爷回到船上后,连夜做了一张假牌。凭记忆能做出一模一样的假牌,是他的绝招之一。 这天夜里,林秋野通宵未眠。他在银行里抵押他所剩下的全部家产,拿出了所有的珠宝古玩,连太太的陪嫁也全部押了出去。但这些仍然相距甚远。他又奔波了一夜,四处借款,仅从商会会长那里,就借了九十根金条。事后,商会会长吓了一跳,说如果知道他是用来做赌资,就连一根金条也不会借给他, 第二天上午,林秋野和海爷在酒店门口碰了面。由于赌资的数额太大,由酒店老板写了一张收据作筹码。 海爷晃晃悠悠地走到牌桌旁,站在几个人的身后观望,看上去就象一个走错了门的乡下人傻乎乎地看耍把戏。有人输光了钱,脸色惨白地从桌旁站起来。海爷便连声叫着“我来,我来,”推开前面的人走上去,一屁股在牌桌旁坐了下来。 上海佬抬起眼睛打量这个新来的对手。隔着薄薄的镜片,那目光冷森森地由浅入深,想从这个粗黑的汉子身上剖解出路数和底蕴来。他淡淡地笑着说:“侬想必是带了些钞票来吧?” 海爷从口袋里掏出收据,双手捧了过去,“你瞅瞅这个,跟乡亲们凑了一点,来这里跟你先生玩一玩。” 上海佬接过来看了一眼,脸上便有了一些变化。站在他身旁的人则瞪大了眼睛。赌场里的气氛有了一些改变,在平静之中生出隐约的火辣。 上海佬双手抱了抱拳,说:“失敬了,不知老弟是怎么个玩法?” “随你先生了,也不想多耽搁你先生的工夫,不管赢不赢,只玩一把,如何?” “好,这样很痛快。输赢在天,死活也在天。输赢死活都要一个痛快。” 这时,海爷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林秋野站在远处的窗户旁边,脸色青白,全身挺得笔直,便知道他此时心重似铁。心里倒很钦佩他这时候还能挺得住这股劲。 当下定了上海佬做庄,然后洗牌码牌。掷骰子的时候,上海佬轻蔑地看了海爷一眼,三个手指捏着骰子用力一拧,瞬间抛出。那骰子便在桌面上飞快地旋转起来,转眼停下,竟是两个六点。于是搬牌。上海佬拿了牌,不摸也不看,只是随意地往桌上一扣。海爷却不同,一手抓了牌,便在掌心里细细地摸索,随即哈哈地一笑,将其中的一张牌啪地一声扣在上海佬的面前。 上海佬便有点变脸,牌桌上是没有这个规矩的。他问:“你这是……” 海爷露出了一脸的蠢相来,傻笑着说:“你先生摸摸看,没关系的,你先生摸摸看好了。” 上海佬虽有些狐疑,到底捡起那张牌来摸了一下。脸色顿时变了模样。这竟然是一张天牌。他知道自己已到手了一张天牌,这张牌必是假牌无疑。但这话他却说不出来。周围的人很清楚地看见对方是直接把这张牌扣在自己面前的,并没有偷换的机会。而且──他向桌上扫了一眼──桌面上一张牌不多,也一张牌不少。若是把牌翻过来,旁人定会说是他作的鬼。以眼下的形势来看,他就是有十条命也是必死无疑的了。他明白他是遇到对手了。他抬头看看对方,这才真真切切地看出来,对方绝不是等闲之辈。他今天不吐血是不行的了。 上海佬把那张牌轻轻地放在桌上,极快地换上一张笑脸,连声说:“是张好牌,是张好牌。”随后站起来,向海爷抱拳拱手,“是您赢了,小弟服输。没说的,没说的,账全付,绝不少您一分钱。” 这时候,海爷已不动声色地变成了另一个人,手中的一张牌被他的两个手指玩得飞转,目光里则藏着逼人的凶气。上海佬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再次抱起双拳,他转向众人说:“小弟实在是有眼无珠了,不知天高地厚。贵地真是高手如林,藏龙卧虎,这些日子实在有些不恭了,还要请各位见谅。小弟愿意办几桌酒向各位致歉,另外,各位的钱也全部奉还。” 赌场里顿时大哗。 林秋野这才保住了自己的家产。 这件事哄动了全城。海爷的名声更大了。 事后,林秋野设家宴款待海爷时,要送他一份重礼作为报酬。在传说中,这份重礼仅金条就有一百根,总数约为林家的半壁家产。但海爷拒绝了,他说:“我要钱没用,我手里也存不住钱。不是赌掉就是贴给女人。你林老板是咱这地界的大人物,能看得起我这个渔花子,我就满意了。” 林秋野想了一下,也觉得送礼不够义气,不够豪爽,也难以表达他的感激之情,便起身从保险箱里拿出一枚戒指,他小心地把它放在海爷的手心里,认真地说:“这是一枚龙形白金戒指,算不上值多少钱,却是祖上传下来的。据说还是明朝的东西。这不是报酬,而是一句诺言。”林秋野合起海爷的手,让他握紧这个戒指,目光里含着不容置疑的郑重,“我请你一定要收下这个戒指,将来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后人或亲友,一旦需要帮助──任何帮助,我林家的任何人,只要见着这个戒指,一定会全力相助的。我林秋野这句话,永远有效!” 海爷说:“好,我收下。” …… 海爷低头看了看俯卧在身旁的希姑,阵阵海风吹拂着他苍白的头发。他抚摸着她光滑的脊背,无声地笑了起来。 “你不是想知道吗?这就是那枚戒指的来历。” “你找我父亲帮过什么忙吗?” “没有。那几年我也没遇到什么了不起的事。没几年就解放了,解放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你父亲。我听说他在省里挂了一个什么闲职,工厂和公司都被合营了。我想这就更没有什么好求他的了。他还不如我自由呢。不过我一直保存着那枚戒指。说到底我这辈子做过几件比较得意的事,这就算是一件吧。哈,”他笑了一声,“我还真有些得意呢。” “海爷,后来呢?” “后来我把这个戒指给了人,那也是实在没办法了。算起来,也正是你父亲死的那一年。我要是知道你父亲已经死了,说什么我也不会把它给人了。 “那年头,可比现在糟糕。我还是干老行当,在海上运点私货。我也有一家子人要养活。只是后来这行生意越来越难做了。那年,北京来了一个什么大人物,说咱们这里比台湾还坏,是他妈的资本主义。到处抓人,你就是卖几个鸡蛋也要把你关起来。对我就更别说了,到处抓我。我开始在海上躲来躲去的,可没过多久,我的船被炮艇打坏了,只好躲进山里。但是藏了几个月,到底还是被他们抓住了。十几个警察和民兵押着我往回走。半路上在一个小村子里过夜,他们把我关在里屋,身上用绳子捆得跟粽子一样。他们都在外屋划拳喝酒,闹得天翻地复。 “我知道,他们想杀几个人吓吓老百姓。我要是被带回去,非给他们毙了不可。我不想死。那时候明维还小,我舍不得这个孙子。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脱身。 “警察在外屋喝酒的时候,那家的主人被他们吵得受不了,便躲到里屋来了。他问我犯了什么事,我就跟他说了几句。这么一说才知道,他也是咱们这里的人,后来才回的乡。他问我知不知道有个大老板叫林秋野,是个有名的大资本家,还提到当年赌博的那件事,说林老板送给我一个祖传的戒指。他说那个戒指还是乾隆爷赏给林家祖上的,十分值钱。 “老天,我这才想起那枚戒指来。当时我把戒指套在脚趾头上,上面裹了一层破布,弄得脏稀稀的,那些警察哪会注意我的脚趾头。我说我就是那个海爷。他不信。我说林老板送我的戒指就套在我的脚趾头上。我说你要是能救我一命,我就把这个戒指送给你。我说凭着这个戒指,林家的任何人都会报答你的,你提任何要求都行。那人开始还有点害怕,后来他脱下我的鞋,取下那个戒指,这才动了心。他说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这个戒指肯定是真的,看上去能值不少钱。那天夜里,他在村里放了一把火,趁乱的时候,解开了我的绳子。就这样,我才算逃出了一条活命。 “后来,又过了几年,我知道你父亲已经死了,又去找过那个人,但一直没有找到,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过了这么些年,我以为不会再有人提起这个戒指了,没想到它现在又冒了出来。” 希姑静静地听着,思绪也如船底的涌浪一样在她的脑海里翻腾起伏。父亲和家,在她的记忆里都已是生了锈的形象,就象出土多年的文物一样残缺不全,并落满了灰尘。或者就象一幅经过了雨淋日晒,走了形退了色的旧画,模糊而晦暗。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深切地感觉到,家──其实早已成为她深藏在心底的结,既依恋又不敢触摸,她多想有个家呀!而父亲,在她的脑海里也渐渐清晰了许多,但是仙凡路隔,她就是再缩小自己,也不可能缩避在父亲的庇护之下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使自己从朦胧悲哀的记忆中摆脱出来。她慢慢地坐起来,遥望着远处的海面。她说:“海爷,那真是我父亲留下的戒指吗?” “是的,它真是你父亲留下来的。”海爷说。 “我必须遵守父亲的诺言吗?” 海爷停了一下,慢慢地说:“天下没有非遵守不可的诺言。时间久了,就是金口玉言,也总会变的。如果你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自然就没有什么遵守不遵守的事,别人也不会责怪你什么。我还是那句话,你不一定非遵守不可。但是,你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个诺言,所以,我是希望你遵守的。因为我还活着,当年救我的那个人可能也活着。我当时对他说过,我说这个诺言绝对可靠。另外,所有接触过这个戒指的人可能都活着呢,这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了。这么说吧,我可不希望我讲过的话是一句空话。” “海爷,您说的对。” 她在心里想,不知赵建是否拿到那个戒指了。这个小伙子办事一向可靠,或许已经拿到了。 “海爷,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见过这个戒指。如果有人真的拿出这个戒指来找我,我一定尽力帮助他,您看这样行吗?” 海爷笑了,“好孩子,你如果能这样,那就太好了。” 希姑也露出了迷人的微笑,她离开铺在甲板上的毛巾被,跪坐在海爷的身旁,就象她小时候那样靠在他的身上。“好了,咱们不再说这个了,还是钓鱼吧。”她伸手去拉船舷上的鱼线。 海爷摸了摸她光滑的后背,眼睛里充满了慈爱,说:“孩子,我真想亲亲你的肩膀。” 希姑笑着抬起肩膀,海爷这句话里有一种别样的爱意,就象父爱一样抚慰着她的情感。 海爷俯下身子,在她的肩上吻了一下,说:“好女儿,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呀。”他看见希姑牵着鱼线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便拍拍她的肩膀说:“算了算了,就算我没说,我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你看着鱼,我要到舱里休息一会儿了。玉珠你来,给我捶捶背。”他起身回到舱里。 甲板上只剩下希姑和曹明维。他走过来,捡起毛巾被披在她的身上,“你不能老晒太阳,晒多了并没有什么好处。”他在她身旁坐下来,帮她在鱼钩上挂鱼饵。 被人爱真的是一种非常好的感觉。 海爷的爱是一种,那是父爱。郑光楠的爱又是一种,那是情人的爱。将来会怎么样她不敢深想,这也是她不敢回答海爷的原因。至于曹明维的这一种,她就说不清了,那是完全不一样的。那也是一种深沉的,可信赖可依靠的爱。 她看着他那张年青的脸,看着他笨拙地往钩上挂鱼饵的样子,忍不住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脖子,想在他的脸上亲一下。 曹明维顿时涨红了脸,用力挣脱出来。 希姑大笑起来。“怎么了,你不喜欢?” “不好,我不喜欢。”曹明维把眼睛转向别处,脸上仍是一片通红。他真的不喜欢被她这样搂着。 希姑仍然笑着,“为什么呢,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不好看吗?还是因为我比你大?” 曹明维逐渐恢复了正常,他看着她时,仿佛已经成了她的长辈,“希姑,听我一句劝,赶快结婚吧。” 希姑顿时愣住了,疑惑地问:“为什么?” “你应该结婚了,真的,你应该结婚了。结婚对你有好处。” 希姑抬头看看天,说:“可是,你让我和谁去结婚呢。谁能象你一样对我一片真心?” 曹明维摇摇头,“你不能骗我。我知道,你心里是有一个人的,你是喜欢这个人的,非常的喜欢。我猜不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你是有这么一个人的。好希姑,听我一句劝吧,你要是认为合适,也真的喜欢他,就和他结婚。” 希姑觉得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觉得自己就要坚持不住了。一个家,一个心爱的人,她可能有吗? 她在明维的身边躺下,头枕在他的腿上,注视着他的目光里藏着的许多忧虑,“有你,有海爷喜欢我,这不就行了吗?” 明维抚摸她的脸,拂开她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轻轻地说:“那是不一样的呀。” ———— 中午 12点整 王庭臣在敲门之前先整了一下衣服,他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门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判断,来开门的应该是一个女人,并且应该是一个精干麻利的女人。 就象要给他一个证实似的,门被干脆利落地打开来。出现在门里的是一个年青漂亮的高个女人,这又使他有些意外。 “你找谁?”她问。 王庭臣猜想,她一定是童处长的妻子了。年青漂亮的女人总是使他感到一种压力。 “对不起,请问这里是童处长的家吗?是他叫我来的。” “哦,那么请进吧。不,我们这里不用换鞋。”她让开门口,请他进来。 童振远在厨房里喊,“是王庭臣吗?到这里来坐。” 王庭臣走进厨房,发现厨房干净而宽敞,就象漂亮的女主人一样令人振奋。 童振远从铺着白桌布的餐桌旁站起来,一边和他握手一边说:“瞧,我们正在吃饭。也来一起吃一点吧。” 王庭臣连忙摆手,“谢谢,我已经……”但他一看见桌上的几个精致菜肴,特别是旁边的那一瓶法国威士忌时,便忍不住把后面半句话咽了回去。 “来吧,坐下,坐下。这是我妻子,宁佩云,刚从北京来。这是市局刑警队的王队长,给他再拿个酒杯来。我猜你没喝过这种酒。” “是的,只是听说不错。” “这是另外一种风格,跟国产的白酒是很不一样的,多喝几次就品尝出来了。” 宁佩云把一个高脚杯放在他的面前,斟满酒说:“先喝一口尝尝,别光听他说。” 酒有些辣,那口味确实有些不寻常,王庭臣宁可把它称作药味,不过其中也有点醇的感觉。他放下酒杯说:“不错,这酒确实很不错。” 童振远和宁佩云都笑了起来。 厨房里有一阵很安静,只有水壶在煤气灶上发出的轻微响声。宁佩云来回看了他们一眼,说:“我不妨碍你们吗?” “不不,”王庭臣急忙摇头。 童振远也笑了,“他和我一样,满脑子的情况,想不出什么别的来。没什么可保密的事,”他看着王庭臣,“你说说情况吧。有新情况吗?” “是的,有一点。上午十一点,我们又发现一起凶杀案,地点在春坊路西里十二栋三零二号。从现场的痕迹来看,是早上七八点钟发生的事。至少死了两个人,但尸体全被移走了,去向不明。房间被人搜查过,好象是在找什么东西。” 童振远点点头,“还有什么?” “户主叫何敏,是舞校的舞蹈教师,没有前科,各方面的反映也不错。奇怪的是另一点,昨天唐吉成死在于小蕙的家门口,而于小蕙和何敏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据说,昨天一天她们都在一起。我分析,于小蕙昨天夜里是在何敏家住的,只是不知道她现在是死是活。” “她没死。”童振远淡淡地说。他微微一笑,“你别奇怪,我还有别的渠道。还有一些人也在干这件事,只不过你和他们的重点不同。目前可以肯定的是,凶手是在找一个东西。这两个人中,于小蕙是重点,所以才会先有昨天唐吉成的死,后有今天的凶杀案。如果他们找到了那个东西,就不会费心去移尸了。所以死的不会是于小蕙,而是何敏,可能还有别的人。这也正是我找你来的原因。问题只有两个,如果死的是何敏,那么另一个是谁?第二,于小蕙在哪儿?找到她,就知道那些人在找什么了。” 王庭臣点点头,“你说的对,我们也正在调查这个呢。” 童振远放下酒杯,胳膊交叉着支在桌子上,目光专注地盯着王庭臣,“事实上,大部分情况我已经掌握了,只有一个问题不清楚,所以我没法决定下一步的行动。那些美国人的目的,我们已经知道了,是黄金。从目前的情况看,他们已经弄到了足够的黄金。至于黄金怎么来的,藏在哪儿,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怎么把黄金弄出去。这件事又和于小蕙有什么关系。知道了这两点,我们就可以采取行动了。” “那么,他们到底想找什么呢?”宁佩云忍不住开口问。 “这正是我们想知道的。” “童处长,有这么一个人,也许……”他迟疑地没有说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童振远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你指的是希姑。” 王庭臣越发吃惊了,他不知道这个上任只有一年的刑侦处长究竟还知道一些什么。有关希姑的情况,他虽然早有耳闻,但都是道听途说,真正开始调查这个人的情况,不过是最近这几个月的事。 “你对希姑这个人了解多少?”童振远问。 王庭臣在脑子里,把这些天了解到的,有关希姑的情况迅速过了一遍,他不得不承认,那仍是一个十分模糊的形象。 “我知道的不多。这些年街上一直流传着一些有关七哥的故事,说他是个力大无穷的人,是个男人。一些在押犯受审时也说他们的头儿是七哥,但谁也没有见过。其实这是一个女人,被人称作希姑,因为发音相似而被称作七哥。” 童振远点点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她叫林希湘,她父亲解放前是这个城市里有名的大资本家,文革中被打死了。从档案里看,她有过一次前科,是流氓盗窃罪,判刑一年,缓刑一年。但在看守所里出了事。”王庭臣的声音低了下去。 “什么事?” “在看守所里,她被十几个犯人轮奸了。” 宁佩云的脸色立刻变了,震惊地睁大了眼睛,“老天,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王庭臣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了,“那是一个看守搞的鬼,他想强占她,没占成,就把她……,他后来也被判了刑。” 宁佩云显然被这件事震动了,情绪十分激动,“你们这些人呀!”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真叫人恶心!警察竟会干出这种事来。” 童振远拍拍她的手背,“佩云,你冷静一点。” 王庭臣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就象他对此也负有责任似的深感惭愧。作为警察他最忌讳的就是在内部出现这种败类,这是警察们的通病,大家都忌讳这个。他知道有些极端的人甚至不惜利用手中的权力去掩盖。这很糟糕,非常糟糕,这只会更加败坏警察的荣誉,破坏警察的威慑力。但是警察手中的权力实在太容易滋养出这种败类了。 王庭臣好一会儿才从这种羞耻的心情中恢复过来。他看着宁佩云挺直的后背,知道她也和自己一样,对此十分敏感。他看了童振远一眼,接着说:“这个林希湘出了看守所之后,身体状况很坏,在家里养了很长时间。这段时间里,我们一直没再发现她干过什么事。那个时候我在另一个区的基层派出所,我没接触过这个案子。案卷中只有这么多。我猜想她从那个时候以后就非常谨慎,她把她的团伙组织得十分严密。我们后来发现,她把她住的那一带的居委会、街道办事处,甚至当地的派出所都给收买了。当然,她没有出面,是通过各种关系办的,牵头的是一个叫蓝子介的老头。他办得十分细致,找不到任何破绽。据说,林希湘和这个城市里的许多重要人物都保持着密切的关系。” 童振远暗暗地点头,他知道这些传说绝不会是空穴不风。那些和林希湘保持密切关系的人不仅职务高,而且分布面广。很难说在公安系统里就没有她的关系网。他想起昨天下午上课时,那个坐在最后面的不自然的脸,他的职务可不低。他不敢想象这个人会是林希湘的一个关系,但他确实为此感到忧虑。 宁佩云有些惊讶在看着王庭臣,“这么说,这个林希湘就是这个城市里黑社会组织的大老板?” 王庭臣点点头,“几乎可以肯定是。” “可是,你们为什么不,不把她……”她做着抓的动作,却不愿意说出那个词。 “我们没有证据,直接的证据。” 宁佩云转向童振远,“是吗,一点证据也没有吗?” 童振远向后靠在椅背上,用冷漠的目光掩饰着这一刻的尴尬,他很不愿意承认自己在这件事上的无能为力。但他抵挡不住她那种纯洁无邪的目光,无可奈何地说:“确实没有证据。他们组织得十分严密,下面的违法行为很难查到上面的领导层,下面的人甚至不知道命令来自何处,掐断上下的联系是很容易的事。”他看着王庭臣,“那些美国人有什么情况吗?” “没有,他们住在旅馆里,每天不是游览就是购物,看上去都很正常。” “对他们,我们同样没有证据,即使搞了窃听也没用。而对那个冯老板我们更是一无所知。但是,他们总是要行动的,他们到这里来不是来旅游购物的,他们要弄到手的是黄金。而且在这几部分人之间有一个联接点,就是那个于小蕙。由于某个目前我们还不知道的原因,这个于小蕙成了这些人注意的焦点。如果我们能找到这个于小蕙,我们就能弄清其中的问题。最后,在他们行动的时候,抓住他们。这就是我的计划,你明白吗?” 王庭臣急忙坐直身体,“是的,我明白。” 童振远突然露出爽朗的笑容,“好,让我们再来喝一杯。不,你别皱眉,多喝几杯你就会适应的。” ———— 中午 13点15分 就是遭到雷击也不过如此,从余叶玲走进他的房间,康拉德 他曾经以为在昨天晚上的周末舞会上,他和余叶玲的相遇是前世的缘份,是他红运高照。但现在他已经明白,那不过是一次极其精妙的安排罢了。 今天早上安东尼告诉他这个女人是个什么人的时候,他确实吃了一惊。他们昨天晚上就约好了,今天中午在他的房间里见面。 余叶玲走进门来,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俏丽的下巴微微扬起,直视着不到一尺远的康拉德。她微黑的脸上闪耀着艳丽的光泽和说不尽的风情。 康拉德发觉她在白天里更有一种完全不同的韵味。她穿着半旧的牛仔裤,那么妥贴地勾勒出她浑圆的臀部和两条长腿,一件肥肥大大、飘飘洒洒的白色丝绸衬衣掖在裤子里。一股火一样的气息迎面扑来,不可阻挡地撼动着他,他感到自己就要融化了。 他牵起她的手向后退去,无声地推上了门。 安东尼在吃饭的时候曾告诉他,一定要先谈正事。但这个时候他根本无法先谈正事。他的呼吸已经很急促了。 他勉强笑了一下,随后脱下西装扔在沙发上,他把衬衣从裤子里扯出来,脱掉扔了,露出多毛的宽厚结实的胸脯。他走到余叶玲的面前,伸手去解她的腰带。 余叶玲抓住他的手,摇了一下,“等一下,康迪,我也很着急。不过时间有的是,让我们先谈正事好不好?” 康拉德没有想到她也有正事要谈,但他顾不得这么许多了。他挣开她的手,象怕她会突然消失了似的搂住她,低沉地吼道:“让他妈的正事都见鬼去吧!”他摸索着去拉她裤子前面的拉链。他觉得她瘦瘦的又结实又柔软的身体贴在自己的怀里,真是一种极其美妙的感觉。 余叶玲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柔声说:“嗨,好康迪,现在真的不是你撒野劲的时候。告诉你,我的好人儿,我能对付你,想放倒我你还真得费不少劲儿呢,想试一下吗?”她说着,突然托着他的下巴用力一推,立刻从他的怀里脱出身来。 康拉德后退两步才站住脚,他仔细打量她侧身叉腰的样子,知道她说到做到。他吐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脚下,他说:“好,你等着,我去拿样东西来。”他从壁橱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金属小盒,他打开小盒给她看。小盒里面白色的丝绒底板上,镶嵌着二十颗红色的胶囊。 “这是什么?”她问。 “想试试吗?”他从中取出一颗送到她的鼻子底下,还没等她表示反对,便将胶囊轻轻捏碎,他说:“吸。” 余叶玲轻轻一吸,一点白色的粉沫飞进她的鼻孔里,一丝麻酥酥的感觉象鸟一样飞进她的身体里,肺叶猛地张开,更多的粉沫被吸进肺里。一种轻松愉快的感觉顿时传遍她的全身,宛如升飞到温暖的空中,快乐就象风一样注满了她的心中。她半清醒半朦胧地问:“康迪,这是什么?” 康拉德并不回答,他牵着她的手走进卧室。她老老实实地跟着他,脚底下轻飘飘的就象踩在云朵里。他一直把她领到床前,然后微笑着看着她的反映。 “这是什么?”她又问,声音已经柔软了许多。 “是可卡因,还要吗?”他又从盒子里取出一颗。 “不,不要了,这已经很够劲儿了。” 但康拉德又在她的鼻子底下捏碎了一颗,看着她又不由自主地把那些白色的粉沫吸进鼻子里。她扬起脸,胸脯也高高地挺起来,眼睛里显出兴奋的光彩。 康拉德轻轻地问:“美人,你现在在想什么,你想要了吗,你想和我一起上床乐一会儿吗?” 余叶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想,非常想。” 康拉德简短地说:“脱衣服,快点!” 余叶玲的呼吸有些急促了,她很快地脱下衬衣,解开腰带,把牛仔裤连同里面的内裤一同脱了下来。她挺直身体,期待地看着他。 康拉德捏开一颗胶囊放在自己的鼻子底下去吸。随后他把余叶玲拖起来扔到床上,两个人就象鱼一样在床上翻腾起来。 可卡因的作用已透入余叶玲的中枢神经,并且扩散到了全身,她从未象现在这样又饥又渴。她急不可耐地去体验那些强烈的刺激,体验那些一阵一阵涌来的高潮。 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余叶玲感到自己就象一团掺多了水的泥一样全身瘫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康拉德摇晃着走进浴室,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不一会儿,他走出来,笑着对他说:“美人,起来吧,去洗一洗。” 她摇摇头,“不行,我一点也动不了了。” 康拉德向她伸出手,“别担心,这是暂时的,起来走一走,洗一洗就好了。来吧,我拉你一把。” 她挣扎着下了床,慢慢地走了几步之后,她确实感到自己的体力恢复了许多。她走进浴室,打开热水开关,坐浴盆中间的小管里喷出一股水流,她用手试了试水温,转身坐了上去。热水在她的身体里冲洗着,使她感到非常舒服,精神和体力都逐渐恢复了。她看见康拉德站在浴室门口对她笑,便说:“你别看了。” 她走出浴室时,康拉德已穿好衣服坐在沙发上了。她一件一件穿好衣服,在他身旁坐下来,接过他已点燃的香烟吸了一口。她说:“给我那种胶囊,我要。” “乐意奉送,”康拉德笑着说。他打开那个金属盒子给她看,里面还有十几颗胶囊。他合上盖子递给她。他说:“现在我们可以谈正事了。” “好,我听着。” 康拉德脸上的温情已消失怠尽,目光尖锐地盯着她,“我的上司,福伦查先生,想见见你的林希湘。” 余叶玲顿时警惕起来,“谁?你们想见谁?” 康拉德哈哈地笑起来,“得了,我的美人,别跟我绕了。我们要见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希姑。我们很清楚你是希姑最信任的副手之一。怎么样,我说的对吗?” 余叶玲疑惑地看着他,“你们从哪里得到这些情况的。”她忽然醒悟过来,“我明白了,肯定是冯振德那个狗杂种告诉你们的。是不是?” “我不否认。福伦查先生希望能尽快见到她,我们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她的帮助。” “什么事情?” 他伸出一个手指,“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等见到希姑才能说。请你告诉她这一点。” 余叶玲想了一下,“好吧,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她的。但是我不能保证她就会见你们。别指望我会去劝说她,这种事情她一向是自己作决定。” “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有消息了你怎么通知我们呢?” “放心好了,我会及时通知你们的。” 他们都站了起来,康拉德搂住她的腰,拍拍她的臀部,“希望还能见到你,我的美人。” “会见到的。”她离开他的怀抱,整理着衣服说。 ———— 中午 14点20分 克里斯蒂安 中午时分的阳光很强烈,他用手搭成凉蓬向四周张望着。这一随意的张望,使他把远近的人都收进眼里。在相片一样的视网膜上,他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他知道这种感觉其实很不可靠,中国人长得实在太象了。这个时候,他只能依靠冯老板的安排了。 他不知道冯振德会把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但今天下午他必须见到黄金是极其重要的。 吃中午饭的时候,洛伊斯象个刚吃完饭的外国游客一样从露西的身旁走过,她把一个小纸条塞给露西。目前他和安东尼之间不能打电话,也不能见面,他是被掩护在南园饭店,并且承担着更为重要的任务。 回到房间里后,露西把纸条递给他。安东尼要他一旦把货物的情况弄清楚之后,要尽快设法通知他,这一点极其重要,因为这关系到下一步行动。 克里斯蒂安这时看见了那辆红色的桑塔那出租车。他走过去的时候,看见车里的司机正在看报纸,搭在车外的手上有一个黑墨镜摇来摇去。他走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去。 司机一声不响地戴上眼镜,立即发动汽车驶上大街。 克里斯蒂安小心地看着后面,但车辆很多,无法断定是否有人跟踪他们。司机似乎明白他的意思,把汽车拐进一条小街,并且连续地拐弯。克里斯蒂安向后看了一会儿,终于放下心来。 这时汽车已近城郊,一片片的住宅小区正在建设之中。汽车拐上一条弯弯的上坡路,豁然开朗地驶上通向机场的高速公路。 高速路上的汽车更多。出租车加快了速度,但并不冒然超车。克里斯蒂安再次向后观察,看是否有突然超车的汽车。汽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驶了十几分钟。 这时,司机开口说话了,他说的是不太流利的英语。“喂,”他说,“前面有一个停车处,我要在那里停车。车一停你就下车,跳过隔离墩到那边的车道上去。那边也停着一辆车,冯老板在车上等你。你注意,前面就要到停车处了,你的动作要快。” 克里斯蒂安抓紧车门把手。他觉得汽车猛地一拐驶进停车处,尖叫着停下来。他没等车停稳便从车上跳下来,向公路中间狂奔。他跨跃隔离墩时,飞驰的汽车一辆接一辆从他的身后掠过,几乎擦着他的后背。对面的停车处也停着一辆车,是黑色的奥迪,车门开着。他冲过公路一下子就跳进汽车里。汽车吼叫一声便冲进车流里。 克里斯蒂安喘息稍定,这才看见坐在司机身旁的冯振德。他回头向他笑了笑,但没有说话。汽车此时正向回城的路上疾驶而去。克里斯蒂安微微一笑,这真是一个甩掉跟踪的好办法。 快进城的时候,奥迪车离开了高速公路。克里斯蒂安判断汽车正绕过城市向南走。之后,汽车进入了老城区,两侧多是低矮破旧的住房和商店。 汽车在一条僻静无人的小街上停下来,司机一言不发地下了车。冯振德挪到司机的座位上继续往前开。十几分钟之后,汽车拐进一条寂静荒凉的小巷。 克里斯蒂安下了车,有些不安地打量着周围。这里很静,麻石铺的路面上滋生出一蔟蔟低矮的野草,两边苔痕斑驳的围墙里无人照管的曲柳、梧桐、木棉,肆意地遮蔽着天空,把周围都笼罩在一片潮湿的空气里。克里斯蒂安跟着冯振德往小巷的深处走去时,脊背上冷嗖嗖地渗出一层水一样的恐惧来。 小巷弯曲着,仿佛没有尽头,两侧也不见门窗。透过浓密的树丛,可以看见近在眼前的秀岚山。小巷逐渐上升。他们终于在一扇小门前停了下来。这是一条死巷,一道天然的石壁将小巷阻断了。 冯振德推开吱吱作响的门,里面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遍地是野草野树,偶尔透过浓荫的阳光,在草地上留下大小不一的光斑。他们沿着一条小路向院子的深处走去。 冯振德回头向克里斯蒂安盯了一眼,有些阴森地说:“你们要的货全在这里。” 克里斯蒂安没有回答,如果不是负有特殊使命,他宁可不到这里来。 在几株大树的后面,出现了一栋小房子。走近了他才看出来这是一栋草率建成的平房,并且年代久远。房顶上的红瓦几乎被枯朽的树叶遮蔽成黑灰色,墙外的沙浆已被苔藓和水垢浸染得斑驳陆离。一扇窗户外面的百叶窗半开半合,克里斯蒂安向窗户里面看了一眼,猛然看出那模糊的影子是一张老女人多皱枯焦的脸,稀疏的白发从两侧垂挂下来,污浊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他吓得后退一步,几乎叫出声来。 冯振德向窗户里看了一眼,回头说:“你不必害怕,这个老太婆又聋又哑,是看房子的。她很可靠。别人都以为她是个疯子,其实她不是。她靠我养活,所以很听话。” 克里斯蒂安点点头,多少放下心来。“货全放在这所小房子里吗?”他问。 “是的。”冯振德并不急于进屋,他站在门口打量着周围。“这里曾经是一所很大的庄园,四十年代被一场大火烧光了。共产党来了之后,房子主人去了香港,只留下这个老太婆的儿子看管院子。这房子的主人是共产党的统战对象,统战对象你懂吗?就是共产党要拉拢的人。”克里斯蒂安急忙点点头。“所以,也就没人来动这块地产。老太婆的儿子死的时候,是我帮她处理的后事。以后的事就可想而知了。”他点点头说,“咱们进去吧。” 小房子里更加阴暗,墙壁已成了灰色,几件破旧的家俱摆在周围。木制的地板已成了黑色,中间铺着一块被烧掉一角的旧地毯,地毯已被磨得发亮了。老太婆坐在窗前的一把太师椅上,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污脏的茶杯和一碟已不太新鲜的切糕片,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在她对面无声地放着一段卡通片。 冯振德示意克里斯蒂安向后靠,他向老太婆作了一个手势。老太婆把手伸到桌子底下摸索了一下。房子中间的地板突然陷了下去,出现一个两米见方的深井。克里斯蒂安伸头向里面看了一眼,井里黑漆漆的,只在深处才能看见一小片水的反光。他估计至少有十公尺深。 冯振德走到深井的边缘,沿着一道铁梯攀缘而下。在铁梯的旁边有一个仅一人宽的洞口。克里斯蒂安下到洞口的旁边,忍不住往脚底下看了一眼,这里距井底仍有七八公尺深,人若掉下去就休想再爬上来。这时,他头顶上的井盖吱吱响着升了上去,他突然被笼罩在黑暗之中,他恐惧地喊叫起来。他身旁的一盏小灯亮了,冯振德站在洞口里看着他,随后向他伸出一只手。克里斯蒂安终于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在冯振德的帮助下跨进洞里。 这是一条极窄的小走廊,粗糙而简陋。冯振德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回头说:“这是我一个人修的,不好看,但很安全。我们进来的那个深井原来就是一个陷井,都是以前留下来的。”他们经过一道向上的楼梯,冯振德指了指,“这是以前的出口。”他们在一扇铁门前停下来。“咱们到了。”他掏出钥匙打开铁门上的大锁,铁门被无声地推开,里面更加漆黑。他摸索着打开电灯。 地下室不算很大,灰色的墙上结着蛛网。墙根下放着一排大大小小被漆成绿色的厚木箱子。克里斯蒂安走进去,潮湿的空气里散发着一股霉味,他感到胸口的压抑。他走到一个木箱跟前,摸索着打开箱盖,里面一个个被绵纸包着的东西挤压在一起。他拣起一个纸包,立刻便感到其中的重量。他打开纸包,两眼顿时放出光来,这是一个仅有五公分高金佛像。他以他并不丰富的考古知识和工艺知识,仍能看出这个东西的珍贵价值。他把它小心地放在旁边的箱子上,又拿起一个细长的纸包。这是一个金钗,上面有精美的雕饰,一条精细的金链连着一个云形的金坠子。他又打开了几个纸包,其中有金碗、金笔架、金首饰,有各种金制的动物,其中一只金孔雀十分精致。克里斯蒂安终于住了手,他用力摇晃箱子,但箱子纹丝不动。他又看了看旁边的箱子,他的想象在浩瀚的夜空中无边无沿地飞旋,他被这批巨大的根本无法确定的财富所震撼。他慢慢地扭回头看了冯振德一眼,其实他根本没有看见他。他喃喃地问:“还有什么?” 冯振德无声地打开旁边的一个箱子,这个箱子里的东西一目了然,都是大大小小的金砖、金块和金条,没有用纸包。在另一个箱子里,一个又一个白布口袋挤在一起。冯振德用力提出一个口袋,打开来给他看。里面全是金砂,大大小小金砂,有的象黄豆,有的象芝麻,光滑、圆润,闪着迷人的光泽。他抓了一把金砂,让它们从指缝间漏下去,这种瞬间占有的感觉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克里斯蒂安拍了拍手,从地上站起来,“有烟吗,给我一支。这些金子……”他没有说下去,点燃烟使劲吸了一口,“冯先生,这些金子,你是怎么弄进来的?” “就象蚂蚁啃骨头一样……” “什么?” 冯振德想起来,英语里的蚂蚁没有啃骨头的。“就象蚂蚁搬运食物一样,是一点一点带进来的。除了我之外,没人知道这个地下室里藏着什么东西。” “你很了不起。” “过奖了。现在万事具备,只剩下最后一步了。只有林希湘能帮我们走完这最后一步。” “也许吧。我们会劝说她帮助我们的。我们走吧。” 冯振德拿起那个小佛像放在他的手里,“把这个带回去给福伦查先生看一看,让他对货物放心。” 克里斯蒂安在手里掂着那个沉甸甸的小佛像,它很有份量。他回头又向整个地下室里看了一眼,那些绿色的木箱子此时已有了某种沉重感,它们就象是镶嵌在这个地下室里的。他有一种感觉,好象这些金子是谁也拿不走的,无论有多么周密的计划也拿不走,它们就象在这里生了根一样。 他感到这种感觉很不吉祥。他用力摇了摇头,竭力想摆脱这种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