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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4)
———— 晚上 19点15分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下来了。繁星一般的城市灯光在远处闪耀着,把墨一样的天空洇染出一片浪漫的蓝色。 余叶玲走出门,也就走进了黑暗。潮湿的晚风拂过有些灼热的脸,使她感到了一些轻松。 赵建送她到门口,向她挥了挥手,便转身进去了,随手关了门口的小灯。她独自一人走过门外的短短的小巷。 走出巷口,街上的路灯照出一片惨白。涂和强站在自己的车旁等着她,他喊:“快走几步,我送你。”她走到车旁的时候,他拉住她的胳膊眯着眼睛看她,象要直看到她的心里。他哼了一声说:“她没宰了你。” 余叶玲一声不响地上了车。被他的话一挑,这时心里便有了一种酸酸的感觉。 涂和强从另一边上了车,坐在她的身旁,笑嘻嘻地看着她。车开了以后,他把手搭在她的腿上,轻轻地抚摸着。她没有动,他的手还象过去一样粗大有力,很撩人的那种粗糙感觉。 他说:“他妈的,这一晃就是十几年了,真够快的。你可是一点交情也没留呀。” 她淡淡地说:“好马不回头。” 他一把卡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仰到靠背上,“你就少说这种臭话吧。”她没有反抗,身体已经软了下来。涂和强把她搂在怀里,口气也变了,“我可一直没有忘了你。”又说:“晚上到我那里去吧。” “不去。”她闭着眼睛说。 “那就去你那儿,怎么样?” “我丈夫在家呢。” “那个兔崽子,把他踹出去不就结了,叫他让地方。” 余叶玲睁开眼睛看着他,随后挣脱开坐起来,狠狠地瞪着他,“畜牲!十几年了,你还是畜牲。他再不上眼也是我丈夫。” 涂和强就懊悔起来,表情有些讪讪的,“好了,好了,算我说错了。我以后肯定敬着他,这总成了吧。” 余叶玲冷冷地看着窗外,她心里有很复杂的难受在浮动着,象海浪一样上下翻涌着。她隐约地知道自己需要发泄,需要被人猛烈地摇撼和挤压,她的欲望正象火一样在身体里燃烧起来。但她不愿意碰涂和强,说不清为什么她就是不愿意。 她拍了拍司机的肩,“停车吧,让我下车。”她拒绝了涂和强的再三挽留,还是下了车,用力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涂和强盯着她的背影,摇摇头,他总是难以了解这个女人,她现在更不是从前的小姑娘了。从十几年前她和他分手之后,他就再也拿不准她了。他拍了拍前面的椅背,“开车吧。” 余叶玲在路上走得很快,苗条结实的身体在合身的牛仔裤和宽松的丝衬衣里扭动着,小巧的乳房象充了气的球一样在胸前跳跃。她感到自己的脸上又是一阵阵的灼热。 她的心情正象被疾风吹着的树叶一样,在阴冷的峡谷里飞旋而下。先是希姑的耳光和呵斥,在最初的一瞬间里,还是让她的脊背上掠过一阵冰凉。接着是涂和强的几句臭话,他对黄立德的贬抑,使她的心里难受到了极点。她知道很多人对她和黄立德的婚事持轻蔑的看法,包括希姑也在内。他当然是个上不了台盘的小人。但她从来就对他在她的生活中所承担的角色没抱过太高的期望,她对自己都没抱太大的期望,更何况对别人了。但他确实很让她舒服,这就够了。 她又感到脸上的一阵灼热。她知道她的欲望正在她的身体里象雾一样弥漫上来,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这样。 昨天她就想和黄立德在一起做爱,康拉德给她的小胶囊一直就象儿时的硬糖块一样诱惑着她。但昨天晚上黄立德到码头上收赌头去了,一夜未回,使她大失所望。她知道,他今天是肯定在家的。 她在街上另找了一辆出租车。她钻进汽车,在座位上坐下来的时候,感到一阵说不出的轻松,就象依在一个壮实的男人的怀里一样。 ———— 晚上 19点50分 她回到家里的时候,黄立德正双腿翘在茶几上,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他扭头向她看了一眼,嘴里咕噜了一句,算是打了招呼。 余叶玲微微一笑,这说明一切都很正常。黄立德作为一个丈夫来说,总是很正常的,她知道怎么才能让他这部机器生机勃勃地运转起来。 她用脚后跟踢上门,走到窗前拉上厚厚的窗帘,随手打开墙角里的一盏落地灯。鹅黄色的灯光朦胧柔和地照亮了房间,也在房间里弥漫出一种微酸微甜的色情味。黄立德感觉到了这一点,不安地移动了一下。余叶玲从他的后面搂住他的脖子,拍拍他的脸,“你怎么样,好吗?” 黄立德模棱两可地摇摇头,“不怎么好,今天我有点累。” “不要紧,会好的,今天我要给你看一样特殊的东西。”她笑着离开他。 她走进卫生间,打开淋浴洗澡。她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身体时总有一种兴奋的感觉。她知道一会儿还会更兴奋。她从挂在衣钩上的裤子口袋里掏出那个小金属盒,打开来,兴致勃勃地看着里面的小胶囊。她是第一次领教这个东西,心里有一种迫不及待的再试一回的欲望。她用浴巾裹住身体,把小盒塞进胸前的毛巾下面,光着脚走出浴室。 她先到酒柜的旁边倒了两杯威士忌。她知道黄立德不喜欢这种酒,但这没关系,她总会叫他习惯起来的。她端着两杯酒回到沙发旁边。她坐在沙发扶手上,递给他酒杯。 黄立德回头看了她一眼,不太情愿地接过酒杯。他的目光从她胸前掠过又迅即返回,“那是什么?”他盯着她胸口两乳之间的小金属盒子问。 “好东西,特地带给你的。”余叶玲神密地笑着说。 他试探着从她的胸前拿出小金属盒子。浴巾散开来,从她的身上滑落下来。他打开盒子说:“怎么是药呀,我可不吃药。” 余叶玲收回小盒子,“这可不是什么药,它的用处你一会儿就知道了。现在你来看着我。”她从扶手上站起来。 黄立德往她的身上扫了一眼,便知道自己确实不可救药了。他实在惧怕她没有止境的欲望,当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很奇怪自己怎么会对她有欲望。他每次从她身上精疲力尽地爬下来时,心里没有一丝心满意足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被强奸的人。但是每当他看见她的身体的时候,他就象一头满眼里只看见了红斗蓬的纯种的公牛一样亢奋起来,不知羞耻地产生了要冲过去的愿望。 那是一种思维短路的感觉,加快的血流使他失去了许多细节的记忆。他在她的腿上抚摸了一下,便把她整个抱起来,向卧室里走去。 脱了衣服之后,余叶玲让他躺下来,她从金属盒里拿出一粒胶囊。黄立德摇头说:“我不吃药。” “这不是药。”她说。她骑到他的身上,让他进入她的身体里。随后在他的鼻子底下掰开胶囊,里面撒出来的白色粉末被吸进他的鼻子。他的胸脯立即膨胀起来,有更多的粉末被吸了进去。几秒钟之后她感到一股力量从下面传递上来,使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又从盒子里拿出来一粒,举到他眼前,笑着说:“再来一粒,你会更有劲儿。”她在他的鼻子底下掰开了胶囊,并让他全部吸了进去。 可卡因的作用很快就显示了出来,他就象翻动一个小枕头一样把她翻到身下,倾身扑了下去。他两眼放出兴奋的光来,脸上露出急切而愚蠢的微笑。他的手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搓揉着。 几分钟之后她就开始后悔了。 黄立德的攻击更加猛烈了,动作也更加粗暴。持续不断的。她几乎成了他手里的一团面,被他随意地摆弄和搓揉着。 快乐终于成了痛苦,身体也仿佛正在被肢解开。她尖声地喊着,叫他停下来,命令他,乞求他,但都不管用。她的力量消失了,只能任凭他在自己的身上施威。她终于失去了知觉。 黄立德还在兴奋着,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摆弄这个早已失去了知觉的身体。当他最后一次聚起全力射精之后,可卡因的效力消失了。他全身汗水淋漓,象泄了气的轮胎一样,骤然垮了下来,扑倒在余叶玲的身上。 ———— 晚上 9点10分 沙传泰很晚才回到家里。到家时,传静已做好了晚饭,正坐在餐桌旁等着他。 她往常总是快乐地迎接他,并转动着轮椅跟在他的身后,讲述一天中的种种事情。什么窗台上的花开了,柜子底下发现一只小老鼠,马路上有人在吵架。要么就是我的油彩用完了,你今天给我买了没有,你一点也没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那是一种家的噪杂,传递的是很温暖的气息,让他感到轻松而快乐。 但今天她只是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她反复折叠着膝盖上的一块小手绢。 沙传泰走到妹妹身后,把双手搭在她的肩上,以此来表示他的歉意。他突然意识到,妹妹以前对他是多么的宽宏大量,体贴入微。她事实上是以自己的方式承担着他肩上的担子。 在吃饭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说话,他们似乎都把话存在心里,等待一个适当的机会。传静吃得很少,她吃完饭后便摇着轮椅回房间去了。在门口她停下来,回头说:“哥,我等着你。” 沙传泰默默地看着她离开了厨房。他吃饭吃得很慢,绝望就象烟雾一样弥漫在他的眼前。和别人不同的是,他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上绝路的。他最沉痛的绝望是,他把妹妹也带上了这条绝路。他真希望时间会倒转,让他重新走过这段经历。他深感绝望的是,生活中的许多事是无法挽回的。 他吃完了饭,仔细地洗了碗筷,并把它们收进碗厨里。他在桌旁坐下来,点燃一支烟,慢慢地吸着。但他很清楚,他无论坐多久,他还是要到妹妹的房间里去的,他非去不可。 他终于熄了烟,起身走进妹妹的房间。 妹妹已经在床上躺下了,头靠在床栏上,毛巾被盖在胸前,她的双手安祥地握在一起。 他搬了一把椅子在妹妹的床边坐下来。他感到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宽阔的脊背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他把胳膊支在膝盖上,双手托着额头。他说:“好吧,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就这样,他把自己所有的事一点不漏地都讲了出来。 他从那次使传静瘫痪的事故讲起。老天,每当他想起这件事都会使他心里滴血,但他还得说,这是他走上绝路的起源。他淡淡地提起他当时尴尬和拮据的处境。随后他提到了莫明其妙的电话和阴险的要挟,早晨意外出现在妹妹房间里的鲜花,夜里留在椅子上的短信。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不是个肯低头的人,但我不得不如此,那时我没有别的办法。”他也讲了小毛和江莲莲的事,他说他为此感到羞耻,但她们确实使他轻松了许多。“那个时候我就象一个既没有帆也没有浆的小船,在海上随波遂流,完全不知道会飘到什么地方。我很愚蠢。” 他讲到最近发生的一些事,讲到了何敏和于小蕙的事,讲到了他对冯振德的追查。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在这整个过程中,他已经杀了好几个人了。一年前在货栈街,为了得到那枚要命的戒指,他杀了第一个人。今天他又杀了张富。 “昨天夜里那个人呢?”传静问。 沙传泰点点头,“也死了。我把他扔进东面的垃圾箱里了。” “那很快就会被人发现的。” “是的,但要过一两天。” 传静的脸上没了血色,她安静地躺在床上,两眼看着天花板。 沙传泰终于讲完了,他象卸了重负一样松了一口气。他抬起头有些不安地看着妹妹。 传静轻声问:“那个姓冯的呢?” 他点着头说:“我非杀了他不可。他是罪魁祸首。我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了,再多杀他一个人也没什么了不起。” 传静转向哥哥,黑色的眼睛里藏满了痛苦,“好长时间我就有了预感,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但我想不出你出了什么事。有时候我看你那么紧张,心事那么重。有时候我看见你一个人呆呆地想事情,我就想问你。但是我不敢问,我怕你会不高兴。有时你晚上出去办案,一有机会就给我打电话,哪怕到了半夜也要打,问我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事。后来我才意识到你有多么的不安。我也想到过那束莫明其妙的花,我只是不知道你是在为我担心。哥,是我拖累你了。你别打断我,让我把话说完。” 她把脸转向窗外,窗外没有月亮,闪着稀疏灯光的高楼耸立在黑暗的夜空里。 “其实我一直都在拖累你,我是个不能独立生活的人,我就象个包袱一样压在你的肩上。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看到你心事那么重,我心里好难过。我想我应该高兴起来,快乐起来才行。我每天那么高兴都是装出来的,只要你也高兴就行。但你一去上班,我就苦恼得要死。现在一切都清楚了,一切一切都清楚了。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 她长时候地看着哥哥,目光沉重痛苦,“哥呀,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 沙传泰轻轻地点点头。 她停了一下又问:“哥,我猜想,你一定想好怎么办了。” 沙传泰垂下头,沉重地点了点。 她点点头,“那就好,就照你想的办吧,我全听你的。” 眼泪从沙传泰的脸上滚落了下来,他握住妹妹的手,把她贴在自己的脸上,他说:“阿静,是我害了你。” 阿静打断了他,“你别这么说,这不对。把话说到底吧,我们谁也不欠谁的。就照你想的办吧,别犹豫。”她仰起脸,“哥,亲亲我。” 沙传泰俯下身去吻她。她搂住他的脖子,用力回吻他,她低声说:“哥,我一直都是爱你的,从心里边爱,是做妻子的那种爱,爱得这里面好疼好疼。”她用手指着胸口说。“为我再做一件事,再给我洗一次澡吧。今天晚上,我想干干净净的。” 沙传泰擦了一把眼泪,他说:“好,你等着。”他转身走出妹妹的房间。 浴室里很安静,他打开热水器往浴盆里放水。他弯腰擦洗浴盆的时候,猛地感到心里象被插了一把刀似的痛苦异常。他蹲下去,头顶在墙上无声地哭起来。 他明白,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了。 从他当时踏出了第一步起,就已经象一片脱离了树枝的树叶一样,飘飞到外面的夜空里。他迟早总会落地的,迟早总会的。他当初没有想到的是,他会带着他的妹妹一起落地。 妹妹的生命将不再闪光,他们是两片连在一起的树叶,共同在外面的夜空里随风而去。 浴盆里的水满了,淡淡的水蒸汽在寂静的浴室里无声地弥漫着。他回到妹妹房里,轻声说:“水好了,给你脱衣服好吗?” 他扶着妹妹坐起来,帮她把衣服脱下来。妹妹目光朦胧地看着他,神色既安祥又平静。她张开双臂,让他把她抱起来。 他真想永远就这样搂抱着她。她多么美,多么娇嫩,就象初绽的花一样,她睫毛上的泪珠就象花朵上的露水一样,在灯光下闪耀着晶莹的光。他的全部的爱都在这里了,他只能携她而去。 他轻轻把她放进浴盆,细心地给她洗澡。他再次感觉到她的完美和珍贵。这样的完美和珍贵他再也不会有了,也将随风而去。 洗完澡,他替她擦干身体,把她抱回到床上,盖上毛巾被。妹妹向他伸出手,她搂住他的脖子轻声说:“爱我一回好吗?就象真的夫妻那样。” 沙传泰静静地看着她,他不能拒绝。他说:“好,你等一下,我就来。” 他回到厨房里,脱了衣服。他不想再烧热水了,就站在水龙头底下用力擦洗着。水凉极了,心里却象火一样在烧。 “就要结束了,就要结束了。”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 他慢慢地走进妹妹的房间,他在门口停下来。 在这样的时间里世界是不存在的。他看见妹妹微红的脸在灯光下洇染出一片柔和,娇弱的身体在毛巾被下不安地起伏着。她垂着眼睛看着哥哥的脚下,等待他的到来。他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一明一灭地闪动着,他怎么会想到他一生的爱会是如此的奥密和残酷。 他走到床边,在妹妹的身边躺下来。他们互相注视的时候,他俯下身去吻她,他把自己的眼睛藏在她的头发里。他吻她的脸颊、耳朵和嘴唇,吻她的脖子、肩膀和胸脯。有一瞬间他感到自己没有了把握,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走下一步。事情已经完全不同了,和任何人都不同,他不知该如何给她爱。 他掀开妹妹身上的毛巾被,去吻她柔软的腹部,这个时候他有了一种想竭力把她吸入到心里的感觉,他知道,他就要永远地失去她了。 她是一个多么漂亮的姑娘,她是一个也有浪漫梦想的姑娘,她的这些浪漫梦想只能在哥哥身上实现了。他刻意地想满足她的浪漫梦想。 将要开始的时候,传静显得有些紧张,但她说:“我不怕,我很想的。”破身时,她微微一颤,闭上了眼睛。那一阵疼痛几分钟后就过去了。她说:“你进去了吗,是吗?”他动的时候,她小声地问:“我这样行吗?让我亲亲你。” 沙传泰不知该怎样解释自己的行为。生活总有太多的难题让你去选择,而在大多数情况下你都难以选择。眼下正是这种情况。他只知道他爱妹妹,他已经为她付出了那么多了,又何必在乎这一点。说到底,人一生的幸福也不过是瞬间的幸福。此时她死了,又怎能说她不幸福呢?想到这里的时候,他不由心里一颤。 他们终于平静了下来,潮水渐渐退去。妹妹微微地笑着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爱意。 沙传泰坐起来,他不得不说出下面的话: “好吗?” “好。”她轻声说。 “好了吗?” “好了。”她点点头。 “你要休息一会儿,睡一会儿吗?” 妹妹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了,她全明白了。她停顿了一会儿才说:“不用。” 沙传泰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起身穿好了衣服。他扶着妹妹坐起来,把枕头垫在她的身后。他转身走到梳妆台前,把妹妹平时常用的化妆品拿过来,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把一面镜子捧在手里,对着妹妹。 妹妹静静地看着他,她什么也没有问,她把那些化妆品一样一样拿到面前,开始化妆。她先用粉底霜匀了脸,用眉笔仔细地描了眉,勾了眼线。她用一支微小的毛刷在睫毛上涂睫毛油,让它们显得浓密而美丽。她用粉刷在脸上扑着腮红,扑在颧骨的两侧。 她一点一点地在变。沙传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他第一次这样看着一个女人变得美丽和神采飞扬。 她最后开始涂唇膏,她逐一地比较着唇膏的颜色,最后选择了一种稍深一点的大红唇膏。她细细地用唇膏涂抹着嘴唇。一切都好了之后,她放下唇膏,默默地看着哥哥。 沙传泰不动声色地收走了化妆品,把它们放回到梳妆台上,一一摆放整齐。他打开妹妹的衣橱,从里面找出妹妹的胸罩、内裤、长统袜和白色的真丝衬衣,并一一帮助她穿好。他从衣橱里拿出一套灰色的西装套裙,看了看,又把它放了回去。接着,他找出一套红格子的马夹套裙,转身举给妹妹看。她点点头。他回到她身边,帮她穿上这套衣服。 都穿好了之后,他扶着妹妹躺下,替她扯平了衣服。他轻声说:“再等我一会儿。” 他起身出了房间。他走进自己的房间。用钥匙打开自己的抽屉,从最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用棉花裹着的小安瓿瓶。 这是氰化钾。是他在搜查一个罪犯的家时找到的。当时他随手把这个安瓿瓶放进口袋里,后来却忘了上缴。他当时不知是怎么想的,竟鬼使神差地把它留了下来。 他把这个小小的安瓿瓶握在掌心里,转身回到妹妹的房间里。他在妹妹的身边蹲下来,长时间难舍难分地看着她。妹妹也同样长时间地凝视着他,她的眼神异常地平静和信任,甚至还带着一点微微的笑容。 “阿静,”他轻声说。 “哥,”她回答他。 “咱们结束了,行吗?” 妹妹看着他,轻轻地合了一下眼睛。 沙传泰慢慢地拿出了那个安瓿瓶,举到她的眼前给她看,然后把小瓶送到她的嘴边。阿静看着哥哥,什么也没问便张开了嘴。沙传泰把安瓿瓶放进她的嘴里,让她的牙齿咬住。就在这时,阿静的眼睛里渐渐地溢满了眼泪,泪水顺着眼角滚落了下来。他的眼睛里也流出了泪,但他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的嘴里轻微的一声脆响,她咬碎了安瓿瓶。只几秒钟,她脸上的神情便凝固了,呼吸也停止了。 沙传泰的脸色变得惨白,象石头一样坚硬的脸上绷出了曲折的青筋。他的手颤抖着替妹妹合上了双眼。他埋下头去,压抑着肺腑中的阵阵嚎叫,不让自己喊出声来。只用十指抓挠着自己的胸脯,不一会儿,他的胸前便鲜血淋淋了。 ———— 晚上 11点25分 夜很深的时候,黄立德从昏睡中醒过来。他感觉到身体的疲倦和虚弱,下身的痛苦尤令他难以忍受。 卧室里仍然亮着灯,他和余叶玲的衣服零乱地扔在床头和地上。房间里的气味令人作呕。 余叶玲斜卧在床上,一只手别扭地压在身体下面。她的呼吸很不安稳,不时发出几声呻吟和抽泣。 黄立德坐起来,他感到头很疼。他低头看看自己,一阵刺疼又象触电似的传递上来。他没想到自己会弄成这样。阴茎的包皮十分丑陋地红肿起来,里面象充满了液体。有些地方脱了皮,渗出粉红色的血丝,稍一触动就疼痛难忍。他哼了一声,忍不住骂出声来。 他勉强下了床,摇摇晃晃地走进浴室。他在洗脸池里放了一些热水,小心翼翼地清洗着下身。阴茎上一沾了水,就象被盐腌了一样疼。他用热毛巾捂住下身,好一会儿才感到轻松了一些。他稀里糊涂地用毛巾擦了擦脸,趔趄着走了出来。 他不想上床。床就象是他的屠宰场,他总在逃避这个屠宰场。他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坐下来,瞪视着床上的女人。这个女人还是人吗?她那么贪得无厌,象吸血鬼一样贪得无厌,随时随地都会对他提出那个下流的要求。她有那么多让他惊讶的招法,甚至对他用药。可卡因?他妈的这是毒品呀!这东西真他妈的厉害。我他妈的简直就是个傻瓜,他在心里恶狠狠嘀咕着,我他妈的就象个婊子一样被她玩。想到这里,他心里委曲得难以自持,泪水就象小孩子的尿一样流了出来。他带着哭腔对床上的女人骂道:“你这个臭婊子!你这个烂货!骚货!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他冲过去,在她的背上打了一拳。 昏迷中的余叶玲并没有醒过来,只是痛苦地哼了一声。黄立德吓得立刻收住了手,他的恐惧和恨搅和在一起,他知道,他整个都在她的手心里。说到底,她是他的老婆,这一点多少使他心里好受一点。她很漂亮,也很风流,他心里的好受更多了一点。他一边骂着,一边多少有点爱惜地抚摸着她的身体。 他向她的下身看了一眼,她的情况同样不好。她也被弄伤了,红肿并且在流血。他起身到浴室里拧了一条热毛巾,抖开来捂在她的两腿之间。她的全身猛地抽搐了一阵,发出大声的呻吟。他一边擦着一边说:“烂货,你这是他妈的自找的!你他妈的活该!”他心里的气又冲了上来,他觉得自己真他妈的下贱。他用力扔掉毛巾转身走到一边去穿衣服。 他穿好了衣服,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房门,就象喝醉了酒一样。 他走出家门,一直走到大街上。外面有些凉嗖嗖的,风潮湿地吹过他的身体。街上没有什么行人,偶尔开过一辆汽车,呼啸着从身边驶过。很久以来就藏在他心里的一个念头渐渐地清晰起来,真他妈的该给她一些苦头尝尝了。 他在街头的拐角处找到一个电话亭。他走进去拿起电话的时候,心里又开始害怕了起来。那终归是一件很严重的事,那是一件很玩命的事。他的手心里很快就浸满了汗水。但是,又有谁会知道呢?妈的,不会有人知道的。他开始给自己打气。 他开始拨号码,他拨的是报警电话。 电话立刻就通了。一个很严肃的声音问:“喂,什么事?”他一下子没有敢出声。那个声音又问:“喂,你是谁?你到底有什么事?” 他哼了一声,开始语无伦次地说:“是这个……有人走私。是在海上,有三条船。是从香港那边过来的。是海爷……就是那个曹老海。是今天晚上,今晚过来。是走私,保证是走私。三条船……三船货呢,你们快去抓!”说到这里,他突然出了一身冷汗,全身忍不住哆嗦起来。他砰地一下挂断了电话,飞快地离开了电话亭。他咬着牙在心里喊:“婊子,给你点厉害尝尝!” 这时候,他的裤裆里又火烧火燎地疼痛起来。 ———— 晚上 23点35分 夜深时,凉意渐起。微腥的海风拂来一阵阵海浪的波击声,尤如一阵阵连绵不绝的轻脆的喧哗声。 海爷坐在码头边的一只旧木箱上,半眯着眼睛看工人们装船。他相当赞赏那个姓孔的升老板为这次装船选择的地点。这里虽然在香港仔码头的最南边,实际上离繁华的商业区并不远。 从这里往北看过去,没有多远就是灯光灿烂辉煌的浮龙饭店,它象一艘巨大的纸扎的灯船一样通体透明,美妙绝伦地停泊在海面上。不时的,有一阵阵的喧歌笑语和靡靡的音乐声传过来。在饭店周围的海面上,大大小小的花船游来游去,运送着聚赌嫖娼的游客。 在近处黑暗的海面上,停泊着一排排的木船,中间留着窄窄的错综曲折的水道。一条小艇在水道上无声地划动着,并在一条大船旁停下来,一个穿着紧身绸旗袍的女人扶着身边的外国人登上大船,他们很快就消失在船舱里。小艇悄然无声地划走了。海爷不由露出了笑容。他有些后悔这次没把玉珠带出来。 他带来的三条船并排停在码头上。一个绰号叫肥都头的工头领着十几个工人正在往船上装货。这些货都是希姑要的,是今年以来最大的一批货。 肥都头走过来,他手里提着一个很大的旅行包。他笑嘻嘻地说:“您要的东西都带来了,在包里。另外还有晚辈的一点小意思,是孝敬您老人家的,请您千万别客气,这也是升老板一再叮嘱的。”他把提包放在海爷的脚边。 海爷拎了一下,沉甸甸的。他知道里面主要是一些滋补品,滋阴壮阳用的。其它的,他估计是一些布料之类的东西,这些都是玉珠想要的。他说:“好,多谢了。” 船上下来一个穿T恤衫的年青人,他走过来说:“都头,货都装好了。” 肥都头回头说:“海爷,您怎么样,过过目?” 海爷摇摇头,“不必了,都不是一天的交道了。”他向船上招招手,“小五子,你过来。你腿快,和这位小哥一起去发个电报。”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就照这上面的发,快去快回。” 小五子应了一声,和穿T恤衫的年青人一起走了。 T恤衫从货堆后面推出一辆摩托车,带着小五子驶离了码头。 他们在街上找了一间日夜营业的邮电所,走进去,每人填了一张电报单。小五子打开纸条看了看,电稿上写的是:货已买好今日即回。 在等待营业员办理的时候,T恤衫递给小五子一支烟,两人互相笑了笑,但什么也没说。他们各自取了收据之后便离开了邮电所。 回到码头上,小五子把收据交给海爷。海爷拍拍他的肩膀,指着脚下的提包说:“把这个拿上船。另外,叫他们收跳板,准备开船。”小五子答应一声,拎起提包上船去了。 海爷回头说:“都头,辛苦了,你们也请回吧。”都头笑着拱拱手,看着海爷上了船,这才招呼自己的人离开了码头。 海爷的船静悄悄地离开了码头,穿过曲折的水道消失在黑暗之中。出了港湾之后,三条船启动了柴油机,一直向东南方向驶去。他们要在海上绕一个大大的半圆形。 船到了公海上之后,除了值班的之外,其余的船员都下舱休息去了。海爷也倒在床铺上半睡半醒地打着盹。 天快亮的时候出了事。 小五子从雷达荧光屏上发现北面出现了绿色的小亮点,并且飞快地移动着。随后在东面也出现了两个小绿点。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急忙离开了雷达室,冲进海爷的房间,大声喊:“海爷爷,不好了,我们遇上巡逻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