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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3)
———— 上午 10点05分 希姑一回到家里,余叶玲立刻从沙发里跳起来,惊疑地看着她,“怎么样,你没出事吧?” 希姑把外套和手提包扔在沙发上,“出了点事,是想不到的事。白云饭店那里发生了枪战。” “你们见到三哥了吗?” “见到了。他在路上追上了我们,多亏他及时通知了我们。我猜想我们的后面也有人跟着呢,你说呢蓝伯?” 蓝子介在沙发上坐下来,“这个我说不好。不过他们已经控制了白云饭店,知道那几个外国人要从那里出发,我想,他们肯定也知道我们要和那些外国人见面的事。至少他们知道我们已经掺到这里面来了。就是说,我们已经引起重视了。” 希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我一开始就不赞成这件事,现在我对这件事更反感了。蓝伯,这件事我们不再插手了。那个冯振德完全是个祸根。今后我们决不再和他发生任何关系了。” 余叶玲惊讶地看着他们,“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呢?到底出了什么事了?蓝伯,你快告诉我呀。” 蓝子介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估计是那几个外国人已经被警方逮捕了。希姑,我最好再去查一查,把这件事弄弄清楚。” “好的,你去吧,早点回来。” 蓝子介走了之后,屋里只剩下希姑和余叶玲了。她们紧挨着坐在沙发上,每人手里都端着一个酒杯。周围很宁静,只有闹钟在嘀哒作响。在宁静的环境里,越发显出她们心里的不安。 希姑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这一切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余叶玲不客气地说:“咱们的事永远没头。” “是的,永远没头。”希姑点点头,“每天都是这个事,那个事,总是心惊胆战的,整天都要提心吊胆的,不是吗?”她看着余叶玲勉强笑了一下,“我说的都是实话。咱们在一起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还不清楚吗?有的时候出了一点事,心里也是又慌又怕的。但是,没有人能够安慰我们,也没有人能够帮助我们,我们得自己解决。” “不会有人帮助我们的,你不要多想。” “是的,不会有人的。不过,有的时候,我还是希望身边能有一个男人,帮我拿拿主意什么的。” “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多愁善感的,你一向都是很坚强的呀。”余叶玲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她脸上泛出一丝冷笑来,“你要知道,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他们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就把什么都忘了。他们只有那么点目的,你要记住这一点。” 希姑搂住她的肩膀,微微地笑着,“咱们都在变,不过你变得太快了。我不知道你过几天会不会又变回去。” 余叶玲沉默了,许久才说:“我不知道,我自己也说不清。可是你相信我一句话,男人都是一群臭男人,你不能依靠他们。真的,我不是要干涉你,你不能因为男人的原故改变自己。不要让男人影响你的决定。”她用力一摇头,“嗨,其实我怎么有资格教训你,你比我明白,也比我谨慎。但愿你比我强,能找到一个好男人。”她咯咯地笑了起来,把脸埋在希姑的怀里。 ———— 中午 12点15分 这房间好象是一间会议室。雪白的墙壁上没有任何装饰,连一张小画片也没有。中间是一张长条桌,油漆已经斑驳了,露出底下的木楂。 桌子的周围放着十几把折叠椅。窗外浓荫蔽日,也遮住了周围的环境。唯有窗外的蝉鸣,象启开了闸门的洪水一样冲进屋子里,把人的耳朵灌得满满的。 安东尼和康拉德被送进这个会议室里已经有半个小时了。在他们后面被送进来的是约瑟夫 他们互相看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门开了,有人送进饭来。是西餐,一份一份的,用不锈钢餐盘盛放着。来送饭的是两个穿白上衣红裙子的女招待,看不出她们是属于哪个饭店的。她们把餐盘放在桌上就离开了,她们甚至不敢多看他们一眼。 墨利纳拉夫人笑着说:“我们就象魔鬼一样可怕吗?” 大家都勉强笑了一下。 康拉德向大家点着头说:“咱们都在这里了,一个不少,能来的都来了。”他的意思是,克里斯蒂安和托马斯已经不可能来了。他的话使房间里生出一些肃杀之气。 墨利纳拉默默地站起来,把餐盘一一推到每个人的面前。他说:“我不知道明天还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我们首先应该做的就是吃饱肚子。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安东尼很赞成他的话,“约说的对,我们没有做任何不好的事,我们不过是一些普通的美国游客。请相信我,我们不会有任何问题的。我们吃饭吧。” 桌旁的人互相看着,拿起餐盘里的三明治慢慢地吃了起来。 墨利纳拉用餐巾仔细地擦着手指上的结婚钻戒,不急不慢地说:“我想你说得对,我们有非常好的安排,一切都会继续下去的,就象这个钻戒一样,越来越值钱,是吗?” 安东尼笑了起来,他明白墨利纳拉的意思。龙形戒指还在,这个戒指会帮他把行动继续下去的。 在桌子的另一边,露西 “可是你一点也没吃呀。”莉莉惊讶地说。 “我吃不下,我心里不好受。”露西忍不住哭了起来,用手绢捂着脸,低声地抽泣起来。 大家都为露西难过。他们知道露西很爱克里斯蒂安,他们已经在商量结婚的事了。克里斯蒂安死于非命,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 安东尼站起来,隔着长条桌把手搭在露西的手上,“亲爱的露西,别难过。我们大家的心情都和你一们,都为克里斯蒂安难过。不要伤心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相信我,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里的。” 房间安静下来,谁也没有再说话。没过多久,他们看见童振远和其它一些穿着制服的人走进来。 ———— 下午 14点40分 案情汇报会推迟了十分钟。 参加汇报会的干警早就到齐了,一排排的长条椅都坐满了人。会议室里的气氛有些沉闷,渐渐腾起的烟雾很快就象云一样笼罩在人们的头顶上。 有人急急忙忙地在前面增加了桌子和椅子,几分钟后,省厅和市局的头头们都挤进了会议室。最后进来的是童振远和省安全局的一位瘦得象麻杆一样的副局长。市局的副局长坐在最边上,会议由他主持。 王庭臣首先汇报了整个案情和上午的行动情况。接下来,几个行动小组的负责人开始汇报各处调查的情况。 “冯振德运输公司的凶杀案,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是沙传泰干的。现场有他的指纹、脚印、还有他留下的上衣,外面有他的摩托车。几个目击者也从照片上指认出他来。”说话的是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草绿色的警服紧紧地绷在他的身上。“他这么干的目的目前还不能最后确定,但他确实杀了七个人。还有,他离开现场的时候,穿的是别人的衣服。”他说完就坐了下来。 一个皮肤白晰的年青刑警站了起来,“我是负责调查沙传泰的妹妹的死因的。法医经目测,已初步确定她是死于氰化钾中毒。当然要确认,还得等解剖化验后才能确定。我要请示一件事。我们检查时发现,沙传泰在桌上留下一封信,他在信中说,他的所作所为,和他的妹妹没有任何关系,希望能好好地安葬他的妹妹。他提出要求说,请不要解剖了,说她是氰化钾中毒。”他说着,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纸,有人替他传递到前面来。 他仍然站在那里,有些不安地看着周围的人,似乎在寻找着某种支持。“我还有一句话,”他说道,但声音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有把握了,“怎么说呢,这个沙传泰确实犯了罪,这是我们大家都没有想到的。不过作为一名刑警,我以前确实……确实挺佩服他的。在我们这一行里,他是把好手。再说他的妹妹,我们大家都知道,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非常漂亮,可惜下肢瘫痪了。那姑娘,是个好姑娘,我们好多人都是知道的,我们以前都常去他家,都见过的。我们……我们不希望把这个姑娘弄到手术台上去。这么说吧,她是个……她是个艺术品,是真的。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他犹豫着看了看周围,这才坐了下去。 会议室里很安静,暂时并没有人急着站起来发言。那些刑警们都无声地看着主席台上的厅长和局长们。 童振远说话了,“我看,是不是可以这样,我们尽可能不去动她。” 坐在中间的长着满头白发的老厅长点了点头,底下立刻传来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那位年青的刑警又站了起来,“报告,还有一件事,小杨,就是杨和平,我想可能受剌激了。因为那个姑娘的死。是他第一个发现那个姑娘死亡的。他的精神有点不太正常了。他总是念道那个姑娘,嘴里总是说,你怎么不等着我来呢,你怎么不等着我来呢。他可能……” 童振远向他招招手,“好了,你坐下吧,这件事我们知道了,我们会处理的。” 另一名刑警有些迟疑地站起来,“我可以汇报吗?”童振远向他点点头。“我这里汇集了几个案子,经初步调查,都与沙传泰有关。一个是货栈北街218号的张富。为了沙传泰在北郊监狱殴打犯人的事,今天早上我们去调查的时候,发现他被人杀死,尸体被人装在一个破木箱里。今天中午十一点多钟,我们接到报告,有人反映离沙传泰家不远的一个垃圾箱里有异味。开始我们没太注意,我们觉得垃圾箱嘛,总是有点味的。后来我们想到那里离沙传泰家那么近,未免太巧了,就派人去看。结果发现了一具尸体,是个年轻人,脖子被拧断了。这是第二件。第三件是冯振德的老婆,初步确定是昨天夜里被杀死的。人死在床上,跟她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年轻人。从现场看,他们在死之前肯定没有干好事,都赤条条的,下身的分泌物很多。” 有人低声地笑了起来。坐在门口的王庭臣站起来一瞪眼睛,笑声立刻消失了。 “我说完了。”那个刑警急忙坐了下来。 童振远转向王庭臣,“你有补充的吗?” 王庭臣站起来说:“有一些。”他的脸色很不好,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坐在前面的局长和厅长们。“我和沙传泰的接触比较多,以前没发现他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他有点封闭。从去年开始,我对他有了一点看法,但不明显。他的工作很出色,破案率高。只是最近几天才对他的情况做了一点调查,我和省厅的童处长谈过一点。我初步调查了沙传泰最近几年的工作情况,我觉得他在一些案件上有高抬贵手的嫌疑。而他抬手的几个案子都和冯振德有或多或少的关系。初步判断是,他在给冯振德帮忙。联系他在北郊监狱殴打郭金林的事,特别是最近他杀的几个人,估计他是和冯振德闹翻了,或者被冯振德逼急了,所以要杀冯振德。冯振德除了运输公司之外,还有一家旅游公司。经调查,旅游公司除了有一些偷税漏税的问题外,还没有发现别的问题。但运输公司里的问题就很大了,里面的人很复杂。目前发现有各种嫌疑的人已经有十几个人,其中还有通缉犯,目前我们正在调查。”他看了看童振远,“主要的问题就是这些。”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皮肤黑黑的刑警走进来。他向着王庭臣说:“老王,你完了吗?” “完了,你说吧。”他坐了下来。 刚进来的人就站在门口说:“我是负责处理机场上沙传泰的尸体的,那边工作还没有完,我先汇报已经掌握的。是这样,和沙传泰在一起的女人,现在查明是一个叫江莲莲的女人。她没有工作,实际上是个暗娼。给她拉皮条的是一个叫张富的人。听说这个人已经被沙传泰杀了,是吗?”有人向他点点头。“知道了。对沙传泰我们没有什么补充的。但是我们从他身上找到一个纸条,可能很重要,可惜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技术室的人刚刚把烧剩下的纸片做了固定处理。这个纸条是写给王队长的,上面提到了黄金。下面大概是地址,可惜已经看不出来了。” 童振远一听提到了黄金,立刻说:“请你把纸条传递到前面来。” 那人把一个硬纸板交给前面的人,它很快被传递到会议室的前面。厅长和局长们先后看了,他们都没有说什么。 纸板最后被传到童振远的手里。他立刻看出来,这纸条虽然重要,却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很明显,这张纸条曾被一折成四,所以四个角和中间部分被烧掉了。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已经没有了。残缺的部分被用胶水小心地粘在纸板上,并被蒙了一层透明薄膜。 从署名和字迹上看,这纸条无疑是沙传泰留下来的。他也许想以此将功折罪,他在最后说:“请原谅我!”也许就是这个意思。最上面的两个字无疑是“黄金”,尽管“黄”已经被烧掉了一部分。“黄金”二字下面可以肯定是地址了,是“秀岚山”附近的某某“巷”。童振远虽然对这个城市并不熟悉,但他知道秀岚山是一个很大的范围,周围的小巷多如牛毛。最后的什么“室里”就很难说了。是指什么“室”呢?某个办公室里?某个储藏室里?某个更衣室里?还是某个地下室里?能用上“室”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他想,似乎地下室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秀岚山那一带由于地势高,也由于过去那一带有钱的人多,所以地下室也很多,甚至不怎么富裕的人家也有一个小小的地下室。过去日本人侵略的时候,许多有钱的人都修建地下室用以储藏财产。再就是文革时期提倡深挖洞,广积粮,这个城市新挖的防空洞、地下室也多集中在秀岚山这一带。童振远不由皱起了眉毛。 他把这个硬纸板递给身边的副局长陈正中。他注意到陈正中的脸色时,心里不由微微地一动。他想起上个星期六,他在这个会议室里讲课时,曾不经意地注意到他的表情。他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疑心太重,但这个细微之处还是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印象。他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陈正中的举动。 陈正中看过之后,把这个硬纸板递给站在门口的王庭臣看,不久,他漫不经心地把纸板从王庭臣的手里收回来,很随便地把纸板夹在面前的文件夹里。童振远感到自己的疑心更重了一点。他想,走着瞧吧,他要看看到底会出什么事。 这时,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刑警站了起来,他的表情十分严肃,他说:“我和小杜,今天上午负责跟踪林希湘。我们是从她的家门口开始跟踪的。开始时,一切顺利。我们很谨慎,我敢肯定他们没有发现我们。但是到后来,我们发现有一个骑摩托车的人追上了目标。这个人戴着头盔,车开得很快,我们没有看清他。我猜想这个人给林希湘发出了警告。因为这个人追上目标后很快就离开了,而目标也很快改变的方向,绕了一圈后就回去了。在整个过程中,只有这个骑摩托车的人接近过目标,除了这个人之外,不可能再有别人给目标发出信号了。”他坐下之后,立刻又站了起来,“还有一点,目标回去的时候,是绕道从白云饭店门前走的,正赶上沙传泰这个时候开枪,再也没有这么巧的了。不知这个是不是能说明一点问题。另外……”他有些不太敢说下去,求援似的看着周围的人。 童振远说:“还有什么?有话尽管说。” 这个刑警有些不安地把手里的笔记本卷成了一个筒,他说:“可能是我多疑。我只是在想,今天的这个行动是严格保密的,许多人是到了现场才知道是什么任务的。那个林希湘是要去见那几个外国人的,但她却绕了一圈就回去了。很可能是那个骑摩托车的人给她报了警。是不是这个骑摩托车的人报的警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给她报警的这个人是怎么知道我们今天有这个行动的。”他不停地看着身边的人,也看着前面头头们的表情。但头头们的表情都很沉着,什么也看不出来。他接着说:“我要说的是,这个消息,肯定是从我们这里发出去的!我的话完了。”他一屁股坐下来,用手抹着脸上的汗。 会议室里一片沉静。人们小心地互相看着。 省厅厅长打破了沉静,“如果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我们总会查清的。但不要因此而神经过敏。”他看了看附近的人问:“外事处有人来吗?” “来了。”有人应道。说话的是外事处副处长,他坐在角落里,正小心地擦着他的金边眼镜。 “那几个外国人怎么样了?你说一下。” 外事处副处长戴上眼镜,坐直身体说:“我们已经和那几个美国人谈过了。开始他们还在表示抗议,后来就不再提了。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掌握什么特别过硬的可以证明他们犯罪的证据,所以我们对他们还是比较客气的。对他们初步的处理意见是,限他们在四十八小时内离境。理由是,污辱中国妇女,非法炒卖外汇,还有私带枪支入境。这些,他们都同意了。别的就没有什么了。”他合上手里的笔记本。 童振远心里的疑惑就象雾一样笼罩了上来。他们就这样走了吗?真的有这么简单吗?为什么?他们在中国花了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美元,就这么心平气和的离开了吗?有什么问题他没有想到吗?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里面肯定是有问题的。 ———— 下午 16点40分 正如那句俗话说的一样,祸不单行。蓝子介回来的时候,给希姑和余叶玲带来了新的坏消息。 他进门的时候显得十分紧张和不安,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着一层虚汗。他坐下来以后第一句话就是:“不好了,海爷出事了。” 希姑和余叶玲都用惊讶的眼光看着他。 蓝子介看着她们摇摇头,“刚才,我去查问白云饭店里的事,顺便问了一下海爷的事,这才知道的。是昨天夜里出的事,实际上是今天早上,大概四点多钟的时候,天还没亮,海爷的船就被巡逻艇堵住了。” 希姑眯了一下眼睛,“是巡逻艇?” “是的。” “不是已经做好安排了吗?这里面有问题吗?不守信用可不好。”她皱着眉说。 蓝伯点点头,“我也这么想,所以我随后就打了一个电话过去。那个人在电话里没有明说,但他暗示的意思我能明白。他的意思是说,他们是在半夜三点多钟接到命令的,是紧急命令。命令中明确指明了海域、时间、地点和船的数量。他说无论是他,还是巡逻艇那边的人都没有办法,他们只好出海。” “结果怎么样?”希姑简洁地问。 “那两条船慢,当时就被扣住了。海爷的船快,也幸亏他船上的雷达先发现了情况,才没有被堵住。不过,船上的货,大部分都扔了。”蓝伯痛惜得直摇头,“几百万呀,就这样扔了。咱们一下子再也拿不出这几百万了。” 希姑的目光象冰一样盯在蓝伯的脸上,嘴角扯动了几下,却什么也没说。 余叶玲把她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这么说,在我们中间有人点水?” 蓝伯点点头,“看来是的。我们能查出来。” 希姑低声说:“把他查出来,你和小赵一起查,尽快把他处理掉。要干脆一点!” “好的。”他站起来,“我这就去查。” “等一下,蓝伯。”希姑让他坐下来,想了一下问:“这批货的交货期是多久?” “一个月,最多展期三天。” “十天之内,我们能挤出这笔钱吗?” 蓝伯痛惜地摇摇头,“不可能的。凑个一两百万或许还可以,但那远远不够。而且,这样一来,我们自己也周转不开了。工厂里的工人,还有手下的弟兄们,都靠这个钱养家呢。” 希姑又问:“从其它地方还能筹到这笔钱吗?” 蓝伯再次摇摇头,“那也不过是几十万的事,最多不过一百万,还是不够。” 余叶玲走过来说:“叫他妈的罗汉山宽限几个月,或者干脆叫他再贷几百万出来。” 希姑瞪她一眼,“这是生意,要按规矩办,不能把事做绝。再说,宽限还款,对我们来说也没有什么用处。这笔服装生意我们一定要做成,否则今年冬天我们就要喝西北风了。蓝伯,你看罗汉山还能再贷几百万出来吗?” 蓝伯说:“我看不太可能。他的那点家底我们都知道。这次贷款他对我们收了一点高利,这我们知道。他手头即使有港币,也不会有多少了。短时间内,他也筹不出几百万来。而且,”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老账不了,不做新账,这是他们的规矩。” 希姑低声骂了一句,在屋里来回地走着。接着,她又想起了白云饭店的事,她问:“上午的事你查了吗?” “查过了。警方完全知道我们要和那几个外国人见面的事。他们在白云饭店门外布置了人,准备从那里控制我们。要紧的是,他们还知道我们要从那里去看货,他们要从那里跟着我们,连人带货一起抓。” 希姑点点头,“饭店门前打枪是怎么回事?” “准确情况现在还不知道。听说是一个姓沙的警察干的。有人说他是和单位里的头头闹别扭,有人说是为他妹妹的工作的事,反正说他是想弄出点国际影响来,所以专杀外国人。不过,我觉得和咱们的事还是有点联系的。他开枪打死的人里就有冯振德,这不是有点太巧了吗?” 希姑惊讶地问:“他打死了冯振德?” “是的。这件事实在是太奇怪了。” 希姑越发感觉到这其中的危险和复杂。说到底,她那么谨慎,不也差一点就掉进圈套里了吗?只差一点呀! ———— 下午 17点20分 汇报会结束的时候,厅长把童振远叫到自己的面前。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半秃的头顶在灯光下闪着油润的光泽。“明天上午,厅里开会。”他半垂着眼睛说,“你早点来,有些事我要和你谈谈。” 童振远明白自己要挨骂了。厅长总的来说是个老好人,但骂人的时候除外。案子搁浅了,并且死了那么多人,他知道自己这个跟头可栽得不轻。 他离开会议室的时候,省厅值班员用电话告诉他,乔治 童振远开车先去了白云饭店。他没有下车,他知道他在那里没有什么可干的。从车窗里看出去,饭店门前的小广场仍被一条绳子拦着,许多人站在绳子外面看着。警察正在劝说围观的人离开。那里其实什么也没有了,只有几滩血迹和用粉笔画的白线。 他离开白云饭店后,拐弯去了公安医院。在医院门口等着他的王庭臣领着他直接去了停尸房。 停尸房里冰冷而阴气森森,耀眼的灯光照在雪白的墙上,仿佛屋里的每一样东西都结了一层霜。在中间的解剖台上,放着沙传泰妹妹的尸体。有人替他揭开尸体上的白布,他这才明白为什么有人反对解剖她。她实在是个十分美丽的姑娘,美极了。她安祥平静地合着眼,嘴边还含着一丝微笑,整洁的衣服那么合体地裹着她的身体。童振远感到自己有一阵阵的恍惚和虚幻,心里竭力克制着她还活着的念头,仿佛她随时都会睁开眼坐起来一样。 王庭臣站在他的身旁小声地说:“我认识她有好几年了,你没法想象她活着的时候有多漂亮。她受伤残废之后,队里的小伙子一说到她就叹气。她真不该死,沙传泰简直是昏了头,他太不相信别人了。他只要多少相信别人一点,他就不会陷在那个泥坑里,也就不会害死他的妹妹。这个家伙真是该死!” 气恼和痛苦使他的脸色都白了。 一个穿白大褂的法医走过来,小声说:“童处长,按规定,尸体到了我们这里,都应该除去衣服检查。不过,我知道有不少人反对这么做。他们很喜欢这个姑娘。说实话,我也喜欢她。她是个艺术品,真的,她就是个艺术品。我都不敢碰她。”他把手很深地插在口袋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童振远的心里也是十分的惋惜,他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就这样保存吧,保存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法医点点头,无声地离开了。 童振远穿过长长的寂静无声的走廊,离开公安医院。他的心情寂廖而潮湿,象压着什么东西似的沉重。一个曾经很优秀的警察,他的思想竟会如此狭隘而自负。天下怎么会有战胜不了的罪犯!他就这样断送了自己,断送了自己的妹妹。那姑娘真不该就这样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呀! 他开车回到省公安厅。一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就看见乔治 童振远挥挥手,陪着乔治坐在沙发里的外事警官悄悄地起身离开了,无声地关上房门。 “好了!”乔治突然放开声音说,“现在就我们俩了,你现在和我说说清楚了。你没有告诉我今天上午的行动,为什么!”他胀红了脸,厉声喊叫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对我们封锁消息?故意避开我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处长先生,我请你作出明确的解释。否则我会把这个问题拿到你们的部长先生面前!是你们请我们来的,是你们请求我们来协助的!我们来了,我们最大限度地帮助了你们。而你们,却背着我们。这是什么意思,请你做出解释!” 童振远没有说话。他揭开乔治面前的茶杯看了看,里面的茶已经凉了。乔治已经愤怒到连一口茶也不肯喝了。他把凉茶倒出去一些,添了开水,重新放在他的面前。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把目光集中在乔治的脸上,“我一直在想,我怎么对你说这件事。” “你尽管开诚布公地说。” “我想你也知道,库伯先生从第一天起就明确表示不信任我们。他认为在我们中间有内奸。这种怀疑我也有,所以我必须十分小心。但是现在,我对你们也有了同样的怀疑。我认为在你们三人中间,就有一个内奸!” 乔治瞪大了眼睛,又愤怒又惊疑地看着他,“你是说在我们三人中间?” “是的,在你们三人中间。” “你有什么证据!” “你一定还记得窃听的事。库伯先生认为是我们的人把消息泄露给安东尼的。” “不是吗?” “不是。在我们这方面,知道窃听的,只有我的刑警队长,两个从北京请来的技术员,再有就是我的妻子了。首先那两个技术员可以排除在外。我把他们从机场接来,就直接交给库伯先生了。安装结束后,又是我把他们送上飞机的。这中间他们不可能和外人接触。墨利纳拉向安东尼发出警报的时候,这两个人正在飞机上。排除了这两个人之后,我甚至怀疑到我的刑警队长和我的妻子。我不得不设法证明他们,我采取的方法是你想不到的。事实证明,他们也没有问题。” “所以你就认为是我们出的问题?” “我当然不能随便怀疑。伯拉尼根先生,你从你的住地向外面打过电话吗?” “是的,我给你打过两次电话。” “那么库伯和鲍厄斯呢?” “据我所知,他们没有打过。” 童振远冷冷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电信处给我提供的数字是,八次。”他注意到伯拉尼根脸上的变化,补充说:“当然我不知道通话的内容,遗憾的是,也不知道是谁在打电话。但是,除你之外,还有人从那里向外打电话。” 伯拉尼根冷冷地说:“你还有什么其它的证据?” “还有一件事,这是在无意中留下的疑点。你也许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交换情况的时候,我曾向你们通报了安东尼等人的名单。那天我在念这个名单的时候,忽然觉得无须再往下念了,其它人并不重要。我因此没有继续往下介绍。事实上只有一个人我没有介绍。他的名字正好在下一页上,而他又恰好独自住在南园饭店,他叫克里斯蒂安 “这也许是巧合。” “也许。但巧合是不会很多的,而且电话的事,说不上是巧合。我再说一遍,我并不是怀疑你,或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些事。” 伯拉尼根沉默了许久才说:“我想你说的有道理。在我们这一行里,这是没有什么可指责的。但是,库伯先生在刑警总部服务了二十多年,是通过无数次考验的。鲍厄斯则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特意向我们推荐的人,被认为是芝加哥最优秀的警长之一。他们都不会有问题的。那么你怀疑的是我吗?” “不,我不怀疑你们中的任何人。”他勉强笑了一下,“我不过是采取一切办法避免泄密。” 伯拉尼根盯了他一眼,“似乎并不太理想,是吗?” 童振远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是的,不太理想。这次行动仍旧泄了密,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 伯拉尼根停顿了一下,小声说:“这么说,现在你不仅怀疑你们中间有问题,同时也仍然怀疑我们中间也有问题?” 童振远点点头。 伯拉尼根的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看来目前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证明我们的清白。” “我们都有麻烦。” “是的,都有麻烦。不过我会想办法证明的。我也会写个报告给总部,汇报这个问题。” “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不知我是否也能看到这个报告。” “你会看到这个报告的。”伯拉尼根站了起来,“看来我们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好干的了,告辞了。”他和童振远握了一下手,转身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 晚上 21点15分 余叶玲离开希姑的家时,脑袋里象有一只陀螺在飞快地旋转着,咝咝地磨擦着她的神经。晚饭时多喝了几杯酒,眩晕感到现在还没有消失。 晚饭时下了一阵细雨,将将浸湿了路面。夜风从路面上吹过来,湿润凉爽的感觉象水一样从身上流过。她喜欢夜晚,在夜里她有一种安全的感觉。她真的有些累了,她希望赶快回到家里好好地睡一觉。 往前走了几步远,她看见赵建和两个年轻人站在阴影里。她知道他是在布置警戒。出了今天的事之后,很难说警察们还会采取什么行动,也不知道他们掌握了一些什么。再加上海爷的船也出了事,这一切给大家带来很大的压力。 在下午后来的几个小时里,希姑和蓝伯,再加上余叶玲,紧急磋商,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希姑首先通知涂和尚停止一切活动,让姑娘们都放假。保护费暂时不收了。通知伙计以上的骨干离开市区,小经理们停止联系。一切都以安全为重。他们只向杨怀轩作了简单的情况介绍,他所管辖的企业都是合法的,可以继续营业。但杨怀轩还是提出了海爷丢失的布料问题,他说这个问题不解决,公司的损失就太大了。希姑和蓝伯都很为难,他们只能答应尽快想办法解决。 余叶玲回头望了一眼,希姑房间里的灯还亮着灯。她知道,希姑要为这个问题大大地伤一回脑筋了。 余叶玲向赵建挥挥手,继续往前走。出了巷口,她乘出租车直接回到家里。她看到窗口里还黑着灯,就知道黄立德还没有回来。她想他还是不在家的好,目前她还不知道如何面对她的这个男人。 楼里很黑,不知是没开灯还是灯泡坏了。她摸着黑往楼上走。不知何处的房间里传来电视机和孩子的喊叫声,那声音就象来自地下一般。脚下的皮鞋发出轻脆的响声。 她到了家门口,在手提包里摸钥匙的时候,倏然感到耳后一阵凉风袭来。还没等她做出反映,便被一个强壮的人搂住了肩膀,那人的手极有分寸地轻放在她的嘴上,以防备她突如其来的喊叫。 余叶玲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她首先想到的是警察,在这里逮捕她也许是他们今天行动的一部分。但她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她意识到在她身后的只有一个人,这不可能是警察。警察到了这个时候早已蜂拥而上,并打开电灯了。 那人在她耳边轻声说:“别出声,余小姐。”他说的是英语,极其流利纯正的英语,声音低而有力。“现在请你拿出钥匙,打开门,咱们进去说话。”他后面的声音变得轻而柔和。 余叶玲放弃了挣扎和反抗的打算。她知道,在这个城市的黑道里,没有人能讲这么流利的英语。她从手提包里找出了钥匙,摸索着打开了房门。身后的人拥着她走进屋里,随手关上门,并且上了锁。余叶玲感到,剩下的问题只能是智力而不是体力所能解决的了。 那人松开手之后,余叶玲摸索着打开了电灯。她看见身后站着的是一个身材很高,宽肩细腰的外国人。他有一头棕色的头发,短而整齐地梳向一边。绿色的眼睛莹莹地闪着光,如果不是他的气势有些逼人的话,在灯光底下倒象一池碧水那样可爱。他的鼻子高而挺,傲慢的下巴象船头一样向上挺着,嘴角微微翘着,流露出似冷非冷的微笑。她在心下承认,这又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外国人。但是,她在心里想,她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呢? 那人在桌旁坐下来,“余小姐,我让你吃惊了吧?” 余叶玲后退两步,她想起来了,蓝子介曾经给她看过几张照片,是快照,其中就有这张脸。她轻声说:“鲍厄斯,对吗?威廉 那人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眼睛里的光就象结冰了一样。 余叶玲继续说:“芝加哥警察局的鲍厄斯警长,对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鲍厄斯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余叶玲知道自己已经占了上风,心里便轻松了许多。往常的尖刻就象水中的木头一样浮了出来,她笑着说:“在这个城市里就是钻进一只耗子,我们也会知道的。” 鲍厄斯慢慢地缓和下来,也许他明白,不缓和是不行的。他看了看窗户和周围的墙壁,“在这里说话安全吗?” “当然。有什么事请你痛快说。我想你在这里并没有逮捕权和审判权,你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是吗?” 他盯着她点点头,“好吧,我想我也许应当直截了当一些才好。”他的目光有些尖锐了,“我要见你们的林希湘。” “你要见谁?”余叶玲惊讶地问。 “林希湘。”鲍厄斯仔细地拚着英语发音,他对念中国人的名字没有把握。但他看出来,这位余小姐肯定已经听出来了。 她的眼睛一阵一阵地闪着光,判断和思考在她的脑子里象电一样飞快地运行。“你找她?你找她有什么事?”她开始镇静下来,“有什么事你可以先跟我说。” “是为了一笔生意,非常重要地生意。”鲍厄斯压低了声音,眼睛几乎不眨地盯在余叶玲的脸上,仿佛要以这种方式来给她加深印象。他接下来的话确确实实使她吃了一惊。他接着说:“这件生意原本是应该由安东尼 余叶玲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这是她绝没有想到的事。这么一个精干潇洒,威武挺拔的警长,竟会是个黑手党。她猛地大笑起来,“你跟我开什么玩笑!” 鲍厄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我没有开玩笑。我今晚就是奉他的命令到这里来的。” “他怎么不来?” “他目前的行动不太自由,出了今天早上的事,我想你应该是理解的他的处境的。” “不,我没法相信你。”余叶玲笑着直摇头。 鲍厄斯点点头,“是的,这很正常。你可以看看这个东西。”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来,“康拉德我想你应该认识。他对我说,你非常喜欢这个东西。”他手里拿的是一个装可卡因胶囊的小金属盒子。他把这个盒子向余叶玲晃了一晃,“余小姐,康拉德告诉我,说你是一个非常美丽,又非常性感的姑娘。我觉得他说的一点也不错。”他起身挪到她的身旁,象进门之前那样用胳膊搂住她的肩膀。他笑着说:“也许我们两个可以试一试。” 余叶玲冷冷地盯着他,“你别看错了人,想放倒我你还得多费点事才行。” “康拉德告诉我,你是个很够劲的小美人。”他搂紧她,另一只手则插进她的衣服里。 余叶玲的脸色由白转青。他嘴里的一股洋酒味飘进她的鼻子里,使她感到说不出的厌恶。她猛地挣开他的搂抱,瞪起黑森森的眼睛厉声说:“滚你妈的蛋!瞎了眼的杂种,你要再碰我,我就宰了你个狗杂种!” 鲍厄斯愣住了,片刻才说:“对不起,余小姐,我并没有取笑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证明……” “闭嘴!”余叶玲喝道。她怒不可遏,脑子里的血管崩崩地跳着,这个洋鬼子粗野无礼的搂抱,让她感到说不出来的讨厌。但她心里明白,他确实和康拉德是一伙的。他们是一丘之貉,她想起她和康拉德在一起时的情景来。想起这些她已经没有几天前的那些快感了。 她点燃一支烟叼在嘴上。她把烟盒扔在鲍厄斯的面前。他摇了摇头谢绝了。她回头说:“你说的那个生意已经不可能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们今天上午约见你们,就是为了告诉你们的福伦查先生,”她一字一顿地瞪着他说:“这件事我们不想搅和进去!” 鲍厄斯变得严肃起来,“这不可能,有一个叫冯振德的人说,你们一定会……” “冯振德那个狗杂种已经死了!”余叶玲向他喊道。 鲍厄斯镇静地看着她,眼光已柔和了许多,他微微笑着说:“他是死了。”他耸耸肩,“这不是挺好吗?这对我们大家都有利。危险少了,好处却增多了,不是吗?” 余叶玲张了一下嘴,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她基本上是个现实主义者,利益二字是她最主要的行为准则之一。眼下的情况几乎和昨天晚上她的想法一致。冯振德的死,给这件被希姑否定了的事打开一个新的局面,这是她今天一天里没有多去想的事。这难道不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吗? 鲍厄斯立刻看出她心里的变化,并抓住了这个机会,“余小姐,请你再仔细看看,我还有这么一个东西呢。” 他张开他宽大的手掌,在他的掌心里,有一个亮晶晶的戒指在灯光下闪着神密的光泽。 余叶玲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戒指,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拿起来,细细地打量着它。它果真是白金的,一条盘绕起来的龙,在张开的龙口里,镶着一颗红色的钻石。它精细而不华丽,在细如发丝般的纹饰之上,闪着因年代久远而柔和致密的光泽。 这个时候,鲍厄斯不失时机地对她说:“余小姐,你必须带我去见你的林希湘。” 这似乎已是不容置疑的事了。 ———— 晚上 23点15分 疲倦到这个时候就已经不是体力上的了。夜象水一样顺着微动的窗帘流进来,在林希湘有些麻木的皮肤上留下凉阴阴的感觉。她的心里则象蓄水池一样冷而沉重。 她对窗外的夜色里有看不见的眼睛而感到不安,也说不清在过去的日子里,有多少双这样的眼睛在暗中监视着她。她拿不准海爷的失事是否也和这些看不见的监视有某种联系,但几百万港币的损失,让她更多了一层新的压力。她很清楚,在今后的几天里,她和公司里的几个大经理不得不对公司的安全进行全面的检查。公司绝对不能出事,这是十几年来她心里永远摆脱不掉的阴影。 她端起放在床头柜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咖啡里没放糖,苦得嘴里发麻。 夜里十一点半的时候,她从床上坐起来,披上外套,无声地离开了房间。 她下楼出了门。她的汽车停在墙边的阴影里,赵建吸着烟,站在汽车的旁边。他无声地打开车门,让林希湘坐进去,关上门,绕到另一边上了车。汽车静悄悄地开出了巷口。 赵建开车避开灯光明亮的大街,在僻静的小街小巷里钻来钻去。他不时地回头张望,看后面是否有人跟踪。林希湘倚在后座的角落里,继续考虑今天的事。 汽车拐进一条没有路灯的小巷,关了大灯,放慢了车速,悄悄地向前驶去。几分钟后,在车前小灯的亮光里出现一个穿着风衣的人。赵建继续减慢车速,并关掉小灯。在黑暗中,车外的人飞快地拉开车门钻进来,在希姑的身旁坐下来。汽车继续向前开了一段路,在一堵高墙下停下来。 “希姑吗?”那人轻声问。 希姑应了一声。车里很黑,她从声音里听出对方是谁。 “谢谢你上午的警告。”她轻声说。 “没什么,差点来不及通知你们。童振远把手直接插到刑警队里,有些事到事后才通知局里。上午没出问题吧?” “没有。但海上出了问题,我们损失了不少钱。” 那人摸索着,触到了希姑的胳膊。他把一盘磁带放进希姑的手里,“你们内部有人告密。这是那个人电话录音,我费了点事才复制下来。你拿回去听一下,也许能查出这个人来。” “好,很好。”希姑把磁带放进口袋里,“对冯振德这个人你们还查到什么没有?” “还是上回告诉你的那些,没什么新的东西。” “他真的有黄金吗?” “有。看来他确实有。” “真的?有线索吗?” “线索有一点,但我估计没什么用处了。沙传泰死前留下一张纸条,写下了藏黄金的地点。但这张纸被烧得差不多了。我这里有个复印件,这东西正好从我手里过,我就复印了一份。”那人把一个折叠起来的纸条送到希姑手里,“你们试试吧,这是唯一的线索了。” “很好,谢谢你了。” “别说什么谢不谢的,”那人叹了一口气,在黑暗中摇了摇头,“你们别把我抖落出来就行了。” 希姑在黑暗中盯着那人的影子,声音低了许多,“不会。”二十一年前,一群造反的人冲进她的家,打死了她的父亲。坐在身边的这个人,是当年的带头人之一。那一段历史已被他小心地掩盖起来,并且讳莫如深。知道这段历史的,只有林希湘。 “顺便说一下,”希姑尽量使自己显得温和一些,不记前仇。那些事,已被她深藏在心底里,“你的两个孩子在外面都很好。我们有一个人刚从法国回来,向我提到过他们。他按月在他们的户头上存钱。他们写信告诉你了吗?” “是的,告诉我了。我很感谢。我迟早也要出去的,到时候,请你帮我一下。” “这没有问题。” “现在,我得先把我老婆弄出去。我正在办这件事。” “有需要帮忙的,就说一声。” “好,我会的。我知道你们说话算数。好了,我该下车了。最近一段时间我得小心一点才行,童振远对我好象有点疑心,不知他是不是察觉到有人动过他的保险箱了。” 汽车悄悄地停下来。周围很黑,那人悄悄地推开车门,下了车,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赵建踩了一下油门,汽车悄然地向前滑去。 ———— 晚上 23点45分 房间小而昏暗,一盏低瓦数没有灯罩的灯,孤零零地悬挂在天花板上。威廉 他不知道这个小房间是在什么地方,他是被蒙着眼睛带进来的。他环顾四周,小房间里除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张零乱不堪的单人床之外,就是门后的几只木箱子了。此时,正有两个年青人坐在木箱子上,一声不响地吸着烟,目光有些阴沉地盯着他。 他口干舌燥,身上每一个汗毛孔都在往外排汗,使他感到粘唧唧的十分难受。他很紧张,尽管他干了多年的警察,但在这种异国环境里,仍使他不安。刚进来的时候,有人在他面前放了一杯茶。那杯子看上去很脏,他迟疑再三,终于抗不住干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在余叶玲家里,那枚白金戒指发挥了作用。她咬着嘴唇盯了他许久,才同意带他来见林希湘。 她进到里屋打了一个电话,随后领着他离开了房间。他们一前一后走在半明半暗的街上,中间保持着十几公尺的距离,就象两个互不相干的行人。 在街口的拐角处,他看见余叶玲停下来。不一会儿,一辆出租车开过来,余叶玲迅速钻进汽车。那出租车向前滑行了一下,便停在他的面前。他本想上后座,但有人从里面推开了前门,余叶玲在里面说:“快上来!” 他弯下腰,吃力地钻进车里。借着外面的灯光,他看见车里连余叶玲在内,共有三个人。坐在余叶玲身边的那个人按着他的肩膀,叫他不要回头看。汽车立刻向前开去。 车开了几分钟之后,余叶玲轻声说:“威利,恐怕要难为你一下了。” 他扭回头,只见她身旁的那个人正拿起一条黑布带子。他立刻明白了。他接过黑布带子蒙在眼睛上,那人在后面系住布带的两端。接着,那人的双手顺着他的肩膀向胸前摸了下来。那人显然是个老手,动作简洁而彻底。威廉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十几年前,从他当上警察后,这是第一次被人搜查。 十几年前,是老福伦查先生让他报名干警察的。是老福伦查先生供他这个在街上浪荡惹事生非的穷小子上了学,参加了空手道训练。他一直想为老福伦查先生做些什么。但老福伦查先生从未让他干过什么非法的事,直到让他当上警察。他说:“比尔,你在那里面可以帮我干许多事的。” 一个月前,老福伦查先生秘密召见了他,对他说:“比尔,我需要你到中国去,去给托尼帮个忙。” 他说:“我很愿意去,但是我怎么去呢?一个警长是不能随便到中国去的。” 老福伦查先生笑了,“这个我会安排的。” 结果是,芝加哥警察局应国际刑警组织之邀,派遣本局最有能力的警长去中国协助工作。 一切都在按着老福伦查先生的安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威廉 就在这时,他听到外面有轻微的汽车声。引起他注意的是那两个年青人的表情,他们一听到这汽车声,就互相看了一眼。这给他一种放下心来的感觉。 车轮沙沙地碾过路面,停下来,他听到车门的开关声,有人从门外走过,皮鞋咯咯地轻响着,走上楼梯了。门外有极低的说话声。 他低头看看表,时间已是凌晨零点二十五分了。 |